未曾合眼的一夜。
每一种可能都是一种对自己的凌迟。成年人总是试图张开自己的羽翼保护好幼童,将他们隔绝在真实又残酷的社会之外,但依然无法完全阻挡来自生活的突发恶意。
纪知青忍不住去想,却又不敢想象,纪寒星这样的孩子会被怎么对待。
纪寒星是一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像春天生长出的叶尖和花苞,幼嫩而美好。也是那个人……留下的唯一的生命的延续。
如果只是有人想要买一个男孩回去当儿子,可能是最好的情况,他不会被虐待。如果是被带去弄成残疾,掰断手脚,当作行乞的工具……甚至最坏的可能……那样漂亮和幼嫩的男孩子,如果遇上……
纪知青知道这样的人真实地存在,他攥着那张老照片,神情有一刻恍惚:“这是,报应么?”
天刚刚有要亮的意思,星辰还未完全被掩去。
村长就驾着车带纪知青进城。
临走前嘱咐李顾好好在家守着,时不时去小卖部打听下有没有拨过来的电话。
看出李顾异常沉默,老村长想跟他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出门前在他头上拍了一把:“狗东西,看好家。人都有命的,命里要来的东西,你能挡得住么?星星是个富贵好命的孩子,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李顾颇为感激这时候他还能注意自己,但这种安慰却并不能让他好过多少,只把早早准备的干粮塞到村长怀里:“别说了。快去,你快去吧。”
村长走后,他从家里收集塑料袋的筐子里抽出一个质量看起来最好的袋子,用湿抹布擦擦干净。把自己小破包里买给纪寒星的东西小心包起来,塞到了床底下。
纪寒星走丢的第二天,李顾不见了。
他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只单纯地想,天地只要有尽头,他这辈子就可以一直找下去。即便天地没有尽头,那也没关系,总是会有那么一刻,他离纪寒星能够近一点。
他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下来:
我去找星星,不用担心我。
找不到我不回来。
但是你做的是错的
人越是年纪小的时候,越容易下决心去做一件大事。但要等到做起来才知道,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并不是那么有底气的。
李顾摸摸兜里仅剩的几张毛票,捂着饿得有点疼的胃,扁了扁嘴。然后去路边接了一小杯凉的自来水,冬天真冷啊,这水已经差不多要结冰了,勉强地放下来,老旧的水龙头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口下去让李顾打了个哆嗦。
或许因为身量还不够高,落魄又失神的样子像个乞丐,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蹲在角落里的这个小男孩。
忽然间两个人的对话飘进他耳朵里。
“昨天那个真漂亮,给到了这个数……”说话的人是个豁牙,朝自己对面的人比出一个手掌来。
李顾一颤,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却并没有动。
他听见自己小小的胸膛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这消息像一把巨锤敲在他的心口,他想要挑起来揪住那人问个究竟,却硬生生在纠结、恐惧和无措中被吓出了一点冷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竖起耳朵听了下去。
“也不像有大人跟着来的。”
“穿的好看,模样也好,但是没人管。”
“谁知道呢,没看有他家里人找,最好过两天就淡了。”
……
李顾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塑料杯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来,直觉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豁牙跟对面的人说完话,集市上转悠了两圈买了点卤菜。
李顾远远跟着那个男人,穿越脏乱的菜市场和棚户区。直到没人处,豁牙伸手敲门,半晌没人来开,豁牙骂咧咧地从自己口袋里准备掏钥匙。
钥匙插进锁眼的前一刻,李顾用捡起的转头,奋力朝那人砸了过去。
李顾打小在山里他填充得像一只蛮牛。
豁牙被突如其来偷袭,一个趔趄撞上门板,发出“咚”一声巨响,短暂懵圈之后低咒了一句准备反击。李顾动作比他快,揪住他后脑的头发可劲儿往门板撞了两下,然后夺过钥匙打开门,把人踹了进去。
李顾理当是心虚的,不管力气和个头都不该是豁牙的对手,但他已然被愤怒炙烤得杀气腾腾,生造出一点豁出命去无所不能的气势来。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捆人,只能用铁窗上晾的鞋带给豁牙的手绑上了。用的是村里捆猪的打结方法,越挣脱越紧。
“妈的!哪儿来的,你敢动老子?”
“你他妈给我放开,敢在这里抢爷爷东西还没几个能活着出去的!”
李顾不愿听他骂骂咧咧,上去三两下甩了他一脸巴掌,自己手也打得通红却混不在意,学着看来的流氓样子怒吼:“给老子闭嘴!”
豁牙当真被他唬住了,看这样子感觉他不是来求财的。
李顾找到厨房摸了菜刀出来。
刀面明晃晃反着光,李顾觉得血在往脑子顶冲,朝他脖子架了上去:“说,你之前讲的小孩是不是戴了一条深蓝的围巾?”
那人一下子懂了,看他一个半大小子拎着把刀,也着实怕他没得轻重弄伤自己,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把刀放了,放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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