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顾眼里一红,不知道是手软还是刀柄上沾了油捉不住,刀锋就这么划了过去,血飙出来的时候两人被镇住了。豁牙之前觉得这不过是个孩子,表现得再厉害,未必敢对他下手,没想到李顾真有这样的狠劲儿。
“我弟弟要是有事,我会杀人的。”李顾眼里血红,手劲儿丝毫不敢松,“是你把他……拐了,对不对?”说出那个字比想象中困难。李顾在村长面前都没哭,现在面对拐走纪寒星的人,竟然声音哽咽:“我弟弟最聪明了,他是念书的人你懂不懂?他们把他拐了,不知道要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以后冷了饿了怎么办。也许别人不让他再念书了,还会欺负他……不过没关系,要是有脏手敢碰他,碰一个,我剁一个!”
那人竟然有点酸涩,他走进这一行,见过无数事后找来崩溃的大人,习惯性地撒谎和撇清干系已经熟练,但是在这少年又凶狠又纯粹的眼神面前,竟然无法说出话。
“人不是我卖的,我就是交给下家。”
“下家……什么,在哪里?”
“往南走。”豁牙给了指示,人大概是往南被卖到农村,那里缺男孩。指点他这一手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思,他不信警察会为了一个孩子口中的线索追出去,也不觉得这个看起来随时要跟人拼命的小子真能讨到什么好。被发现了,打发了就是,大不了这破房子先不住,去其他地方窝两个月,回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李顾却因为他不知真假的指点升起一丝希望:“真的?”
“他好看,不愁卖家,肯定是有人订的。但说不准那人不肯卖,多找几家想弄个好价码。”
“你干嘛那么急着找,养得活么?”
李顾抹了一把着急时候掉下来的眼泪,他再怎么假装强悍,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他用布包了窄窄的菜刀和有点沉的磨刀石,顺便从他腰包里搜刮出两张毛票。比寻仇更为急切的,是找到纪寒星的心思。丢下被绑着的人,李顾走出去,在市场转悠了一圈,南方太大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害怕豁牙挣脱了之后再来报复他,一时真觉得世界之大可无处下脚。
这时候看到了上次那个卖红薯的老头,递给他一个红薯:“吃吧。”
李顾不想接,他恨这个老头的是非不分和懦弱。如果当时的纠纷里面,老头实话实说,也许他就不用跟人去理论,纪寒星也不会走丢。李顾别过头,没有去接他的红薯。
老头把红薯和一张纸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脑袋顶:“豁牙不会来找你的。往南边去,坐这个车。”原来那破纸是一张车票。
李顾看了看他,冲他鞠了一个快要对折的躬,起身时红着眼:“但是你做的是错的。”
老头也没说什么,白雾袅袅,又有新烤好的红薯拿出来。
世界有时就是这样一个是非对错的微妙集合。
李顾的难过再也憋不住
小李顾爬上去南方的大巴,从这个小城市出去,往南的只有一班车。
中途在一个厂房一样的地方停靠,天花板吊得老高,卷闸门半放下来,里面显得幽暗又深不见底。门口挂了一块脏兮兮的招牌,写着“汽车饭店”。司机赶车上的人下来吃饭,匆匆一扫也知道价格明显不合理,菜色敷衍得像是厨余垃圾。这种班线的司机就是个土皇帝,让乘客去买饭,没人敢不吃的。李顾不想在这里浪费一顿饭钱,又怕被司机找晦气,于是走去角落里,饿着肚子跟饭店里养的那只杂毛狗大眼瞪小眼。
他一边百无聊赖在地上划着圈,一边回忆起关于纪寒星的事。想他喂给纪寒星柿子吃的时候,想纪寒星教他写字的样子。
小孩那么干净漂亮,真被人贩子拐了去,不知道要遭遇什么对待。
又想如果是纪寒星被带上车,大概也会在这里歇脚,李顾被这个念头激得振奋了起来。不会错的,只有一班车,那这条路,纪寒星肯定也被带着走过。
他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便偷摸着走到后厨去。堆放杂乱的蔬菜和油腻的空气中间,一个沉默寡言的老男人正在抹桌子。李顾见他瞧着还算面善,礼貌走上去,压低了声音:“大叔,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男人慢吞吞回过头来,看到李顾,眼里的光好像黯了下去。是个少年,但不够白嫩漂亮。
“怎么了?”
“你有见过一个围深大概这么高。”李顾比划着,语气有些急切。
那人顿了顿,摇了摇头。
李顾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答,他想如果纪寒星真是从这里被带走的,这人怎么都该对他有一点印象才对,毕竟他是那么难以忽视的一个小男孩。
他憋着一口气从深山坳里跑出来,从愤怒里借了几分不属于自己的勇气恐吓了一个大人,现在这不知真假的指点却落了空。李顾的难过再也憋不住了,颓然看着那人,眼泪终于憋不住,哭道:他是我弟弟,我把弟弟弄丢了。
十四岁的小孩子,莫管长得像不像一只黑皮猴子,哭起来都是惹人怜爱的。
男人不错眼看了他片刻,蹲下来,递过来一方手绢,柔软的布料擦过李顾沾湿的睫毛:“别哭了,就你一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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