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梁冬哥觉着有点小贵。这年头,三块钱够穷人过一个月,省政府委员的月工资也才五百。可他自然也清楚,八百对于这房子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只不过故意试探试探。
八百?八百还不够买那张真皮大沙发呢!刘英内心忍不住咆哮。
“八千?”梁冬哥见刘英一脸便秘,眉头皱地更紧了。现在又不是没有房子,搞这么贵的干什么?
你是买房子不是买厕所对不对啊梁秘书!
梁冬哥睨了刘英一眼,直截道:“我也不为着你的话使劲往低里猜价格了,这样吧,我看这房子,乍一看扎眼,但仔细看看也就那样。你看这个雕花,制式粗糙,啧,这几子,都长虫了。还有这些个破铜烂铁,摆着晃眼,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合合起来,刨除那些旧了的不能用的,再扣掉维修整新的费用,也就三万不到。看在你是军座同乡的份上,我给你凑个整,就三万好了。”
刘英真的要哭了,这房子,当初那人转手要现金,一开始开口要二十万,后来降到十万就死活不肯再降了,刘英知道那人着急要现金,凭着手段用五万现金外加价值一万的金条给搞来了。那可是金条啊!他想转个八万给陈怀远,结果被梁冬哥压成三万,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嘛!都说带兵打仗的来钱快,这么这个梁秘书能抠成这样?这房子,虽然真正值钱的家具都让自己倒手卖了,但就这样,放谁手上心理价位都不只三万,这梁秘书眼睛也太毒了,一眼就看到那些自己后来摆上去装花的东西,说是“破铜烂铁”。
刘英心理在嗷嗷哭,但看梁冬哥那架势,就知道他不是个能唬得住的人。这要是陈怀远在,他都敢往十万以上的报价。
“哎哟梁秘书,我这房子可是十万块钱从人家那里转来的,要不是人家急需现金,也开不到这么低的价。我跟你们军座是同乡,以前也欠过他人情,这才想着要还人情跟你要八万……”刘英不死心地絮絮叨叨。他哪里知道梁冬哥当年跟着她家母亲大人置办过本家姑娘的嫁妆。那价格,心理熟得很。有些东西,什么价位是往外说了好装富贵的,什么是价位是宰暴发户的,什么价位是内部价,什么价位是成本价,虽然说不上门清,但心里多少都有数。
“得了吧。刘处长,咱明人不说暗话,三万你都是挣了的。这房子最值钱的东西,可不在眼前了。”梁冬哥又不是眼瘸了,哪里看不出来刘英早把值钱的东西都倒腾过了。要不是看在地段好,且换了的家具都还合用靠谱的份上,他连一万都不会开给他。
等过完了手续,找人打扫房间,把那堆“破铜烂铁”和看起来“闪闪发亮”的没用的东西给清理了,家具又重新修过,扔一些买一些,再重新添置一些用品。最后倒给梁冬哥整出了个干净雅致的环境。只是进到主卧,看到那张大床,梁冬哥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失落。仗打完了,念先完军校回来了,念平高小毕业了,念安也要转到上海来上学,到时候他们,甭管真假,总归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也就没他梁冬哥什么事了。
梁冬哥走到书房,看着满架子的书,又不禁好笑起来。想这房子的旧主也是个附庸的大小颜色,内容上完全不着边际。上一本论语,下一本就是海国图志,接着就窜出一本什么大上海流行歌曲集锦,有些“书”甚至只是一堆稿纸和不相关的小册子订在一起。梁冬哥这两天没事,也就理书架玩了。
随手抽出一本厚重的黑色封皮的书,封面上写着“天演论”。正想拿到另一边的架子上,忽然,一张纸片掉了出来。纸张有些旧了,折叠在那里。梁冬哥把书放在一边的桌上,蹲下去把纸捡起来展开,只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挤成一团:“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这些文字实在太过熟悉了,他甚至能把这张纸片上的所有句子都背出来——没错,这是《共`产党宣言》。
梁冬哥当年翘家从军的时候,就立志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但是这点心理建设和思想准备在漫长的戎马生涯中是极其脆弱的。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亲友而产生的孤独,因为个人背景与整个部队气氛甚至包括陈怀远在内的格格不入,还有受命潜伏后精神上的压抑和无助。而与陈怀远的感情,更是加剧了这种压抑和无助,他一方面情不自禁被吸引,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去抗拒。
马克思笔下关于欧洲大陆的革命于他而言是遥远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向往那种澎湃的热情和天赋的使命感。在寂冷彷徨的夜晚,只有通过默默地背诵这些文字,或是慷慨激昂的号召,或是铿锵有力的反驳,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迷茫,不要踟蹰,要坚强起来。就是做梦,都不敢让自己有一丝的放松和纵情,只因为害怕睡梦中会说出实情。
和陈怀远在一起是一个危险的游戏。梁冬哥对陈怀远的感情充满了不确定性,不知道对方眼中温柔的眷恋什么时候会变成杀人的刀。他甚至觉得,相互结合所带来的巨大的痛苦,有时候更像是一种能够赎罪的鞭笞,仿佛ròu_tǐ上的痛苦能带来精神上短暂的安宁。
梁冬哥小心地折好纸片,回身看向桌上的黑皮书。他抱着一丝奇异的期待,随手翻开一页——“资本家的话,岂是可信的?不仅如此,舔资本的屁股的现代庸俗经济学家的话也不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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