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想到忍足会条件反射地用更快的速度将厚抽在狗的脸上——尽管他多半并不是故意;他们也没有想到老板的儿子会在这个时候走出家门,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朝忍足揍了一拳。后面的事情没有太大新意,基本就是小学生式的打架,出手谈不上重但谁也不肯让谁,战况精彩激烈以至于其他男孩子们只顾着远远观望,都忘记了上去将他们劝开。
如今忍足回忆起那时的情景,早就忘了这场架究竟打了多久。
打架时说了些什么?挨了几拳踢了几脚?最后被谁分开?这些统统都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在那场架结束后的一个小时,他们两个,外加脚边已经温顺下来的刻耳柏洛斯已经坐在了河对岸商店街的拉面馆里,对着两碗面称兄道弟。
“哟,诚一郎,又逃课了?”
“少说废话!我要中华凉面!”
忍足在这之前还从没有逃过课。尽管父母的管教算不上严,但他总觉得这样的事与自己无关。
而药店老板的儿子,也就是刻耳柏洛斯的取名者濑户诚一郎却是这方面的老手。他边和拉面店的老板开玩笑边笑嘻嘻地掰开竹筷。忍足看着他肿了一边的眼睛,觉得很可笑,但一裂嘴角发现痛到不行,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挂了彩。
忍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和濑户混在一起,濑户说男人间的交情就是不打不相识。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但忍足也没有多想。他们闲聊,jump或是游戏,都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濑户的电影嗅觉和忍足并不搭,因此这方面也就没有太多交流。出了面馆后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面钱因为濑户家和面店老板的好交情一笔勾销。忍足琢摩着现在回去上课没什么意义,干脆继续跟着濑户去了附近的柏青哥店,那也是他第一次去这样的地方。染着奇怪发色的年轻人和逃课的高中生挤满了店面,叮叮当当的小钢珠看得他眼花缭乱。
如果被家人发现来这里,一定会挨揍的吧……
他想着,心里忽然有一种做了坏事的满足感油然升起。刻耳柏洛斯不断蹭着他的脚,忍足甚至怀疑濑户养的根本就是一只猫。但是……管他呢。他弯腰把这只几小时前还在与自己交恶的动物抱起来,那些短而硬的毛发扎在身上也不觉得难受。其实很多方面人与动物都是一样的,陌生时充满了警惕,但一旦相识就会忘记之前的不快。
那天忍足回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在客厅内等他。
显然学校已经通知了家长,但忍足无所谓。他痛快地将一天的经历全盘托出,当然了,要除掉去柏青哥的那段。态度诚恳得连姐姐都不禁去摸他的头,“侑士,我说,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她一脸担忧。而父母看在他爽快地份上也就没有追究什么,只是交待了以后不要再犯,那之后母亲去了厨房,父亲则继续接来自医院的电话。
只剩下裕里一个人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弟弟笑得傻气又开心。
从国小四年级到毕业,忍足和濑户的友谊维持了三年。因为就读的并不是一所学校,所以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但忍足始终将他视为来大阪后最好的朋友。与因为生长环境关系总是显得相对内敛的忍足不同,濑户总是充满了活力。忍足总觉得即使是谦也站在濑户的身边,论元气多半都会矮上一截。国小毕业后忍足决定去东京,濑户则考取了大阪市内的一所寄宿制学校。忍足离开的那天濑户并没有去送他——他在一星期前的一场棒球赛中伤到了脚,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直到国中的入学典礼都是打着石膏去参加的。
——“那之后你们就没有联系了?”
——“最开始有是有过,但后来就……”
忍足觉得自己依旧没有摆脱多年来搬家生活中的人际诅咒。仅半年的时间,他和濑户的联系频率就从最初每周几次的电话邮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后来学业和社团占据了太多精力,偶尔在假期几次回家也都放弃了联系对方,久而久之也就仿佛从没有认识这个人。起初难免有些遗憾,但后来也就逐渐想通。这些年来失去的朋友并不只有濑户一个,往后大家都要各自走自己的路,习惯就好。况且,他告诉自己,或许对方也早就忘了他这个人。
而就是这个本应当早就把他忘了的旧友,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情况下认出了他,并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濑户长高了,身材变得结实,唯独双眼中的神采经年不变。
他在藤川凉和谦也的怂恿下接受濑户的邀请去了他家——忍足这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踏进这间药堂的门。他们在花园的角落看见了刻耳柏洛斯,几年不见,年龄放进人类范畴已经算跨入老年的牛头梗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太阳,压扁了一大片盛开的秋英花。闻见了陌生人的气味它警惕地扭过头,喉咙里发出和从前一样噜噜的警告声。但在看见忍足后它的眼神又忽然软了下来。它站起来,像从前一样走到忍足面前,等着对方蹲下,将它结结实实抱起来。
它记得他,显而易见。
忍足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他总是将自己放在被遗忘的位置上,自作聪明地将人的感情看得太过淡薄,也就自此心安理得与过去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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