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紧贴着身体,肩膀微微颤抖着,好像江边芦苇丛中受惊的水禽amp;shy;——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他却也能猜到竹水琉必然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暗想这个女子对北辰胤倒是用情至深,若换作是他要与北辰胤再不相见,不知道会不会同样痛哭流涕。想到此处元凰心念一转,立刻觉得这种假设永无实现的可能。自荒山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已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同北辰胤只有死别,再无生离。只要他们都还活着一天,就要北辰胤在身旁陪他一天;若他先行身死,便在奈何桥头等到那人转世投胎;若北辰胤先弃他而去,他便毁坟拆房,搅得那人不得安宁夜夜入梦。元凰觉得这样的想法天经地义,既然他们都是彼此最为重要之人,不管怀抱着怎样的感情,相守相伴都是理所应当。这时候他见竹水琉深深一礼,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她脸上只挂着清风一样的温暖微笑,居然没有泪痕。
那天竹水琉目送他们离开,元凰回眸去看,觉得纵然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侠女,茕茕孑立的身影也依旧显出单薄。他跟随北辰胤走了很远之后,又忍不住回过头去,还能看到竹水琉固执地站在刚才分别的地方,周身彩衣凝聚成一个鲜明斑斓的小点,像是寒风里瑟瑟摇曳的最后一朵荻花,抱紧枝头不肯飘落。元凰同北辰胤都走在队伍最前,从竹水琉的角度一定已经看不见他们,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站在那里,莫非以为北辰胤还会留恋地再三回望。
那是元凰最后一次见到倸剑竹水琉,多年之后他已渐渐记不清她的样貌情态,仅知道她肤发霜白盛雪,却偏喜欢穿着一身眩丽霓裳。他关于竹水琉的所有回忆都静止在昔年皇陵江畔的浩淼烟水之中,记得那一日里蒹葭苍茫,白露未晞,江水湍急地卷过遍布卵石的黄褐色浅谈,难以行舟。拍岸涛声里有一道翩然欲舞的彩色身影独立水湄,踯躅再三,不忍离去。他想过要告诉那天不曾回头的北辰胤,其实竹水琉一直都在背后默默望他,数次犹豫之后还是没有开口。他有时候觉得北辰胤一定是知道的,有时候又觉得北辰胤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那个执着寡言的雪发女子爱得太深太久,以至于最后的结局都已变得无关紧要。
前往边关的旅途比想象中更为顺利,仅得五日便已抵边境城池。北嵎军队调度向来只认军令不认将领,北辰胤在朝之时曾多次上奏请求更改,如今却正给夜鸮部队可趁之机。神堪鬼斋通晓天时,算到不日之内便有夜雾,命人趁着浓重雾气盗走三军令牌,将边关大部守军调离出营,待北辰望觉察有异,只剩下副将萧宇同数名亲兵在他左右。他心知大势已去,仍是处变不惊,低声命令萧宇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敌人现身相见。他早料到来者非同小可,但在真正见到北辰胤的时候还是流露出细微的惊讶神情,随后舒展开眉宇,好像卸下了心头重负:“果然是你。”
“大哥”,北辰胤迟疑片刻,还是出声唤他:“久见了。”
北辰胤同北辰望虽称不上亲厚,却至少不如对北辰禹这般处处提防。北辰望身为长子,从小就对北辰胤颇为照顾,伯英仲远年少时候亦曾同北辰胤一道狩猎赛马。若没有元凰登基后的一连串事件,两人可算得兄友弟恭。然而如今皇城已经数度地覆天翻,元凰曾赐死伯英,北辰望也率部逼杀过北辰胤,这其中的是非恩怨无以清算,到头来只剩了成王败寇。北辰望见到紧随在北辰胤身后的元凰,开始明白事情始末,他悲哀地摇摇头,无奈叹道:“北嵎皇位既然传给了二弟,就合该是二弟的,任他人有天大的本事也坐不得。——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你怎就不明白。”
“二哥在位之时,我虽不能服气,却从无篡位的打算。这一点,大哥你当是知晓的。”北辰胤沉默片刻回应道:“但二哥以后,帝位理当由元凰继承。北辰凤先一介游方艺人,来历不明,又如何登堂入室,为天下表率?”
北辰望还要再辩,忽然醒悟似的怔了一下,随即掐住话头苦笑起来,反接上北辰胤最先的问候:“我们也不算久见,距上次大殿交手,不过数月而已。”他又自嘲地笑笑:“几十年里你我都未能说服对方,想要靠这短短数月更改,怕是不能够了。”他说完瞥见萧宇面上已萌退意,心知他对北辰胤素来敬畏,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挥手让他连同几名亲军一道退下:“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事,你们退下。”
若是将北辰胤换在北辰望的位置,他定会毫不犹豫斩下萧宇首级,再命令剩余部将拼死一战。北辰望却宅心仁厚,觉得萧宇罪不至死,不愿累及无辜。他们兄弟两个都是自幼长在皇家,又都不曾被立为太子,可是一个忠直儒谨,一个性傲难驯,个性有如天渊之别,行事自然也就泾渭分明。北辰望安于守成,只想维护皇室清明正统;北辰胤则抱定雄心壮志,为了北嵎壮大繁荣不择手段;今日兵刃互见兄弟相残,初时只叹造化弄人,细忖之下却又是命里注定。
北辰胤见北辰望屏退随从,明白他已决意死战报国。他于是向元凰微微侧首,在外人面前贯以臣子自居,沉声请道:“皇上也带人退到三里之外吧。”
元凰知道北辰望远非北辰胤的敌手,答应一声率部退开。北辰望铮然拔剑在手,剑尖沾上雾气,凝结出细小晶莹的水珠。他望定北辰胤,哑声喟道:“先皇在时,常道世上最可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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