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竭尽全力亦无法忽视罔顾。他方才还是怒不可遏,现在已经后悔将元凰伤得太狠太重。不论元凰犯了何种样错,皆因他当年将他送入宫中而起,本应是由他尽数承担元凰的罪孽,万不该让孩子替他身坠血池地狱。
那天后元凰在床上躺了数日才能开口说话,初时声音喑哑难听,脖子上深紫色的印痕暂时将他同郢书区别开来,即便神堪鬼斋也能一眼认出。出兵边关的计划因为他的受伤而顺理成章地拖延下来,好在北辰望似乎有常驻边关的打算,不急于回转皇城。北辰胤期间前来看他几次,都不曾跟他说话,元凰多次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们谁都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旧事重提,沉默等待着恰当的时机来临,就像对弈最终缺车少卒的残棋,生死依存但又毫不退让。
十六誓言
在元凰事后的记忆里,荒山上的生活即便剔除了那个虚幻夜晚,也可能是他登基以来最为舒心的时日。没有了皇宫中的前呼后拥,没有了大殿上的颐指气使,身边人却依旧关照重视着他,好像这就是天底下最为自然之事。郢书一得方便就跟随在他左右,常被他善意的调侃窘红了脸;竹水琉面上不苟言笑似乎对他颇有敌意,却在他食难下咽的那几天里熬好浓稠的米汤端进他的房间;即便是不肯同他讲话的北辰胤,再是气恨恼怒,也终究放不下他自生自灭。恍恍惚惚间,元凰又想起未知身世秘密的那段日子,所有人都还在,所有人也都还对他好。
颈上的指痕被众人心照不宣地当作是他一贯倨傲态度的应得惩罚,并没有引起更多的议论猜测。元凰起初希望这丢人的扼痕能够尽早褪去,待到指印浅淡之后,却又对着菱镜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惆怅心绪。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那个夜晚在他身上残留下的唯一见证,从而也被无情剥夺了日后凭吊回味的权力。可惜再深的伤口也有愈合的时候,正如美好的日子总有尽头。等脖子上的指痕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元凰也便同北辰胤一道迎来了筹划已久的出山复国。
这一战志在必得,夜鸮部队倾巢而出,只留下郢书暂时移居别处,由竹水琉带人保护。北辰胤召集众人计划完毕,下令翌日清晨起寨行军,目光在书房四壁转了又转,落到坐在最靠门边位置的元凰身上:“凰儿,如此安排,你觉得如何?”
“甚好。”元凰简单答道,他同北辰胤私下里虽数十日不曾交谈,在外人面前却不约而同地做出一番无事姿态:“一切全凭父亲安排,孩儿只有一事相请——到皇城以后,我要同北辰凤先单独决斗,旁人不得插手。”
“皇上”,北辰胤还未回答,神堪鬼斋已经开口规劝:“为天下之主非是逞匹夫之勇。届时北辰凤先已成强弩之末,庶人亦得诛之,皇上又何必以身犯险。”
“若非如此,便算不得是我的江山。”元凰坚持道,看见一旁夜鸮统领野胡儿不以为然的表情,知道在他心中自己不过个是狐假虎威的绣花枕头。他话语略一凝滞,方才的慷慨激昂转眼消去大半:“孩儿并非妄自尊大——皇位是借父亲之手夺回,我片刻不敢忘记。然而同凤先决斗一事,孩儿自有考虑。”
“咦,你我父子同心,何分彼此。”北辰胤一挥手,似乎责怪元凰太过见外——他将心结隐藏得很深,莫说一众外人,便是元凰也看不出端倪:“凤先那里就依你的意思。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吧。”
若是以往议事,元凰总会有意无意地慢一步动作,好在大家离开之后同北辰胤单独相处。很多时候他并没有隐秘的话要说,翻来覆去无非是一句“我回房去了”,总觉得若是特意留下说给北辰胤听,话语便自动多添了一层含义。这种人所不察的小伎俩令他沾沾自喜,乐此不疲,如今却因二人之间的难堪气氛而被迫中断。他在一片“属下告退”声中站起身来,向北辰胤潦草做了个请安动作,又轻嗫一句“我走了”,也不管另一个人是否看到听到,转身推门而出。山中入冬的风趁开门间隙调皮钻进他的领口,让他嗅出久违了的草叶凋零的萧索味道。他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打了个冷战,加快脚步往房间赶去,没有留意到背后北辰胤已经伸手取下架上的翻毛大氅抖开,见他离开之后才又将大氅随意折好,丢回架上。
元凰进了房间紧闭起门窗,回过身来便一眼望见桌上正中整齐迭放着一件宝蓝底色,宝相花纹织银缎的琵琶襟马褂,旁边还有套淡灰袍服,印着团寿纹暗花;另有一条镶着银蓝衮边的软毛里子披风,是他最喜欢的紫貂皮料。北嵎国人多喜骑射,男子常着马褂,便是皇族也不例外。然而马褂样式繁复不一而足,宫中出入皆有定制,较之民间讲究许多。通常皇室礼服为对襟,常服为大襟,出外行装则多为琵琶襟,到了冬日严寒,性喜炫耀王侯人家便会穿着翻毛马褂以示富贵。北嵎建国之初为了昭示公侯等级,还曾有亲王、郡王而外,不准服用黑狐的规矩。元凰离宫时候穿着一件暗青底色的大襟夹衣,现下已过立冬将至小雪,这样单薄的衣服自是穿不得了。他本来只想随便找件厚实衣裳将就一番,不料北辰胤竟替他备好了外出行头——即便衣物是下人制成,也总归出自北辰胤的授意,否则怎能将他的习惯喜好猜测得如此精准,简直比内务府专司绘服的画师更能揣摩上意。元凰默不作声地将衣物换上,在屋内走了几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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