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让你弄坏爸爸报纸的?”
女儿认真地点点头,她说,“妈妈要你去干活。”
他抱起女儿,把她的小手握进自己的大手里,然后把她的小手展开,放到自己的脸上,唇边。现在,他仍旧能够忆起,女儿儿时的小手,像一只刚剥皮儿的煮j蛋。他嗅着这只小手,有时它带着糖果的甜味儿,有时它有一点孩子出汗的酸味儿。无论她的小手干净还是不于净,都散发着天堂里的气味……
他觉得觉得觉得那只小手又朝它的脸前伸来,他低头看那几页信纸,女儿的小手又一次捅破了信纸,他真的看见了一只白嫩的小手向他伸来,他仿佛也听见一声稚气的呼喊:爸爸!
“不!”这是他看完女儿的遗书之后喊出的第一个字。他挥手把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拂到了远处。有一瓶香水飞到窗玻璃上,香水瓶和玻璃同时粉碎了。
“我要杀了这个畜生!”他喊完跪到了地上,老泪纵流。他像病人一样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气力了。
门被撞开了,李小春冲进来,将老人搂进怀里。小乔的母亲紧接着也走进来,她扯着丈夫的胳膊嚎啕起来。旁边的人都落泪了:黑发人走到了白发人的前面。
小乔的父亲抬起胳膊,他大口喘气,企图摆脱老伴的纠缠。他止住自己的哭泣,一边喘息一边对老伴儿打手势,他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别哭,你别哭啊!哭有什么用,别哭。”
旁边的人将小乔的母亲拉开,小乔的父亲要站起来,但他仍旧浑身颤抖着。李小春将他搀起来。
“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李小春安慰老人。
“是的,我有话……要……说。你们都可……可以……给我做证,我发誓……杀了这个畜生,杀……了他。”他挥着自己的左手,仿佛要加强自己誓言的分量。“我不杀了……这个畜生,死不瞑目。”他的左手却好像要亵渎他的誓言,不争气地抖颤着。
李小春再也看不下去了,老人的无助无能无奈像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眼睛。他感到一阵阵刺痛。他用力将老人的双手抓住,握进自己的手中。他一字一字地对小乔的父亲说:“你放心,一定杀了他,但不用你动手,你放心吧。”
三十六
康迅不能给王一打电话,只有等王一打电话来。这是王一的要求,她说小约回家后,情绪很不稳定,而且这孩子又十分敏感。她每次给康迅打电话都到街上的公共电话,她为此请康迅谅解。康迅的回答在王一意料之中,但她仍然时不时地感到内疚。康迅说,他能够理解这一切,他希望王一能从容地处理好这一切,因为这也关涉到他的生活。他也请王一原谅,因为他不能帮助她,他希望王一能从他们共同的未来汲取力量。他要王一常常想一想:未来的时间里,他们将生活在一起。
王一从康迅的话中汲取的并不是鼓舞,有时恰恰相反,她感到沉重。婆婆从医院回到家里,一直没有尹初石的消息,她和小约轮流照顾老人。关于尹初石,她对女儿也撒了谎。有时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垮掉了。她时刻留意小约的情绪变化;她注意婆婆对小约的话语,唯恐有不慎之词刺激小约;她牵挂康迅;她对尹初石的具体境况担忧……此外,她还要拖着伤脚买菜做饭。
有时,当这一老一小都睡下了,王一一个人坐在自己临时搭起的折叠床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泪水已经哗哗地流出来,仿佛这泪水已经等得太久。她任泪水无声地流下去,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她指望这泪水带来困倦。这时,她已经没有力量再给康迅打电话,她知道康迅在等着,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能对康迅说什么。她也曾试着从她与康迅的未来寻求力量,可是这未来忽然变得无限遥远,王一觉得已经被发现的力量,总是在遥远的路途中散失了。也许来自眼泪的帮助更有力量。
康迅无论如何无法了解到王一的这一层心态。他能够想象王一眼下的处境,但是爱莫能助。他把这些都放到未来的大背景下,他觉得将来他还有机会弥补。他要使这个现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女人幸福。可是,康迅的这种心理平衡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每天接到王一的电话,了解她的情况。如果王一不打电话,他便无法安静,也不可能入睡。他头脑中涌现的场面永远是尹初石风尘仆仆地扑进家门,抱住妻子女儿,发誓说他们再也不要分开,永远也不要。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得给珍妮打电话,请求珍妮给王一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有一次,珍妮半夜给王一打过电话后,赶到康迅的住处,她说必须跟康迅谈一次。
“我觉得你处在一种很盲目的亢奋中。”珍妮对康迅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是盲目!”康迅的反问并不理直气壮。
“你真的有把握,她跟你走?”
“当然,她说她决定了,难道已经决定的事还能改变么?!”
“所以你开始办手续?”
“对,时间很紧。我的签证也快到期了。”
“进行得怎么样了?”珍妮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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