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往下想,呆愣愣的,瘫坐在车厢,大口吸着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心中涌起的酸楚和苦痛。
那户人家来回了好多次,总算结束了搬运。
只听得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喊:“老舅,你怎么也信这个,非要大半夜搬家。”
“呸呸呸,接近年关了,别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这可是千算万算的好时间。你们在这个点到达我新家楼下候着就行,别的甭管。”听得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发话。
“行行行,没问题。这个点搬家,年年得利!”
“嘿,这才像话!”
又听得车门晃铛一下,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这一声将我的意识惊回:我还没下车!
我望进无边的黑暗。车厢里时而发出咯楞咯楞重物随车晃动的声音,如同一曲送行歌,唱给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怎地,我突然有种盼望已久的释然,原本挺起的脊背软了下去,一下子靠在车厢壁上。
我累了。在这黑洞洞的封闭车厢里,纵使我喊破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听到。何况,外面恶人纵横,摆好了口袋等着我钻进去,我出去必定是自投罗网,凶多吉少。躲在这里,或许还能躲过一时。只是,喜扬洋和阿松弄丢了我,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我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像是神经绷到了极点,一朝断了,便彻底松散了下来,难再绷起。
闭上眼睛,继续听着耳边咯楞咯楞的声音,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妈妈养的小狗脖子上系着摇铃,跑起来好像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那时候父亲买了第一台小车,是二手的,坐在上面能听到类似的很大的声音,也是这样的晃动。那样的情景,仿佛只要一抬头一伸手,便可以碰到,哪怕周围漆黑一片。仿佛就在眼前,中间却已经隔了不复再见的阴阳了。
我还来不及拜祭父亲,还来不及向他诉说这五个月来的遭遇,还来不及……
一切的来不及,也许都已不重要,他在天上会看得到。
……
“晃铛”重重的声音将我惊醒。我倏地睁开眼睛,扶着地板吃力坐起。因为长时间的坐姿不正,全身酸痛,尤其是撑着大肚子的腰,已经近乎麻木。我使劲的揉了揉,让它恢复正常的意识。
听得几个人利索的爬上爬下搬运东西。应该是到了目的地了,只不知这目的地是哪里,还在n城吗?
我静听着外面的声音,想着对策。他们都与我素不相识,即便发现了我,也不会拿我怎样。正想着,黑暗里逐渐投进来了几分光亮。车厢后半部分的家具一件件的被抬了下去,光线照了进来。原来,天已经大亮。昨晚上车时应该不到十二点,如今却天亮了,想来这路程走了七八个钟,按这测算……已经不在n城了。
沉思间,一阵风刮了进来,我打了个喷嚏,全身战栗着,忙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取得多一些温暖。
我将双手插进口袋里,心中一阵悲凉。背井离乡,如今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下了车又该何去何从。
猛然间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外面,定了定神,挣扎着晃悠悠的站起来,脑子依旧昏昏蒙蒙的,似乎从昨天得知家中变故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清醒过。只是直到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我才意识到。
是的,尘埃落定。从今天起,我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还带着个不明不白的身孕。想到这,我低头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极力的撑开酸涩沉重的双眸,努力逼回即将溢出的泪水。
趁着外边人都上了楼,绕开那些零星的家具,艰难的迈着麻木的步子的往外移。外面刚下过雪,树上、屋顶、地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茫茫,有些萧索。n城从不下雪,有雪的地方,想来已经往北很远了。这样迎着外面的寒风,我再度打了个喷嚏。
刚好,那把椅子还在。借着它,我又可以下车了。只是,在触地那一刹那,我一个趔趄,跌了下去。那一瞬间,我紧紧护住肚子,愣是扭身用后腰垫了一下,这才得以半躺着,而不至于朝地趴下去。
我躺在雪地里,因为方才的惊恐,额头居然渗出绵绵密密的冷汗来。
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哟,妹子,你怎么躺这里啦?”是搬运家具的人。
我侧抬头,发现是个穿着夹克棉袄的男人,搓着双手站在旁边,一脸的疑惑。
我弱弱的道:“大哥,能扶我起来吗?我身子重,刚才不小心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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