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翊在作泥模。
一个超级大号的家伙,把自家后院占了个满满停当。
“大得直如一座小山了——”
巩家庄的人手全部发动,拌泥,反复拌动胶泥,直到有了可塑性为止,巩翊搭起了架子,一层层向架子上覆盖,七天,用了整整七天后,形状才终于出来。
每一个有幸看到的都不自禁嘴巴张得n大。
巩家庄人不知猜了多少次,从假山到怪兽,却没一个人想对。
这是一条后世用的小型帆制游轮。只所以用泥而且还作得和原版几乎同样大小,是因为压根不可能知道那些尺寸。
无奈之下也只好按照最笨的办法,几乎用原样的大小复原,——泥这东西好啊,那里要削要加都只是一瞬间的事,那怕是大改也极容易,怎么改也不费事。
终于弄成了。望着这成绩,巩翊很满意,老子的海上争霸之路就要从它开始了!
“申坊主请的船场老板到了没有?“
下人神色看起来很奇怪,像是在强忍着笑,“少爷,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只是,只是……这人,唉,小的没法子说,少爷你自己去看吧。”
“有什么只是的?他不是老板?”有点不以为然,申海办事还是牢靠的,这次虽说要求高了些,要求人要可靠,签十年的死约,十年之内他只能为自己一人作事,而且不得泄漏任何船上的机密,不过只要能挣到足够的钱,让一个船老板闭嘴只作事也不难吧?
“……少爷您还是自己去看”下人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有些奇怪,不过走出去见到人时,巩翊明白了。
这位号称船工大匠的张东主也太惨了点吧。
衣服就算了,补丁虽说多了些也大了些但洗得还干净,能见得人。裤子也是补丁加补丁,就是鞋子太不像话,整个鞋面与底完全分成了两部分,勉强着用了条布带从下面穿上来绑起用,脚一抬就像张开一张大嘴似的,风呼呼向里头灌。
虽然已经开了春,但在这小冰河时代天气还是很冷的。看他走路都有些一拐一拐的,如果不是天生腿疾,那就必然是去年冬天造成的了——不管是谁,敢一冬天穿这样的鞋,没被冻断了脚已经是很运气了。
“你,……真是船场主?”巩翊觉得很无语。当老板的,再怎么穷,也落魄不到这地步吧?
这人却不理他。只转了头对领他来的赌场伙计郑重其事的道:“贵管家,这话可是说好了的,不管我看得上看不上贵方的船样,那三百文的脚力钱却是万万少不得的。”
“那是自然。”申海派来的人笑容可掬,“万万不会少了张东主——在后院,请。”
“作船样的就是这位?”这位张东主第一次正眼打量巩翊,然后巩翊立即火冒三丈——要看就看好了,这左斜一眼,右斜一眼,转到中间立即大大的摇头是个神马的意思?!
许是已经落魄许久,已是把世事看得淡薄无比,这位张东主直言不讳的道:“这位公子应该不超过二十吧,可曾上过海船行走?不曾?哦,应该的。那可曾去船场作过工,或是拜过师学过船艺?——张某性直,说话直得罪了,也应该是没有罢。也是,贵公子出身,却去学这些贱役作甚?”
“可既是这些全都没有,却是作的甚的船样?公子可知一艘海船总需用料几何,硬木者如何,杂木者几何?又得几多人工,从龙骨到下水,又需得工艺几层?高等者若干,低级者若干?你是铁定不懂——似你这般人作出的船样,却又有何处可以看得?”
“张某落魄,也说不得硬气话,肚皮比脾气硬——应了贵管家来府上一观,此时却是已经来了。那三百文脚力钱,这就请赐下罢。至于船样——”又斜眼望望巩翊,“公子若是在船场作过十年,之后怕是才可谈得此事。”
“走?你走哪里?”这就怒了,小样儿的,骂了大一串,还想拿了钱跑,有这样便宜事?
“话先说清楚了再走。到我府上,倒敢把我埋汰成这样——好样的,人穷脾气大,今天算长见识了,知道了什么叫目无余子,什么叫狂妄无知!比我还傲的,你是头一个!”
领路人大惊,“巩少爷,您可万万别动粗……”
“放心!我不会干那事。听这口气应该有几分本事,行,就跟你比这个。只要你拿得出比我好的船型,别说三百文了,老子输你三百贯!——别当我开玩笑,不过要是你造不出,咱们就有得说了。”
拉了他袖子就向里走,张东主有心不去,却怕扯坏了袖子无人修补——去年浑家回了娘家一去再不回,他也没脸去接人——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动手了。
“公子自重!莫对某家动粗,张某自己走就是——啊!”
张东主呆了。手中用来助力行走的棍子掉到地上也不知道。
眼前是一条超大的泥船,虽是泥作的质地,也丝毫不能影响那傲视长空的雄姿。
老张发誓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海船——高剪的船首,船身上线条根根刀削斧劈一般流畅自然,说不出的好看,高高的两根桅杆那样的高,让人想像下若是挂起帆来,会不会高得让人眼晕。
全新的理念,千锤百炼成就造型,就的船体,这一切合在一起,是一种惊人的美感,一种力与美的结合体,让人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莫名感动。
而这种震惊和感动一旦被放到行家身上,那又会变大了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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