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话。
何一笑明白自己方才反应过大,但也无可补救。
倒是江逐水看出他无措,垂眸想了一想,去摘手上周乐圣送的手套。
何一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好不做声看着。
江逐水收好了手套,笑道:“徒儿只是想与师父亲近些。”
听到亲近二字时,何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雪白脸上忽起了晕红,眼神闪烁。
但他理智尚存:“胡闹!你明知——”
“师父。”江逐水喊道。
胸膛中心跳沉沉,他知道自己不喜与人肌肤接触,会发生什么都不可知。但此时此刻,却是想与对方亲近些的渴望占据上风,心一横,就去碰对方的手。
指尖方点到对方皮肤时,何一笑反手抓住了他的。
不知怎地,江逐水觉得脸上有些烫,没有半分预想中的恶感。他唇角微扬,笑了一下,握紧对方手掌,再不肯松。
对方的手原本是干燥且冰冷的,此时他却清晰感受到丝丝的温热,与手心里的潮意。
江逐水想,师父在紧张吗?怀揣这种好奇,他对上何一笑的眼睛。
孔雀绿的眼眸于此刻看去,竟有种诡秘的色彩,像阶前的一缕苔痕。目光下移,又落在对方唇上,唇色因身体原因少些颜色,可他却是见过其艳丽模样的。
他盯着那两片唇瓣,思绪迟缓了,一股热气自脏腑升至喉管,一路烧灼而出,欲要冲破他的口舌。
“……逐水?”何一笑觉得徒弟似乎有些不对头。
江逐水只瞧见师父薄唇张张合合,不自禁踏前一步。
何一笑因他突然的近身跌坐在榻上,顺势扶住徒弟手臂:“你不舒服?”
江逐水懵懂地摇了摇头,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贸然,既被拦下便没继续下去,跪在师父膝边,全然孺慕地仰脸看向对方。
何一笑呼吸窒住了。
他弯下腰,小心地摸了摸对方的脸,手下那人闭着眼,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对方肌肤细致,擦过手心之时,像捉住了一只扑扇翅膀的蝴蝶,他几乎不敢妄动,直至徒弟带了点呻吟味道地喊了一声:“师父……”
何一笑抽回手,道:“你今日怎么了?”
江逐水也不太明白。
兴许是因为夜夜抱着对方的狐裘,怀念从前与对方亲密依偎的时光。兴许是因为突然得知了一些意外之事,不安的情绪涌了上来。
但想与对方更亲近些的心,清晰而了然。
江逐水想起阿萝与洛阳君的样子,心中一动,抱住师父的腿,将头枕在对方膝上。
膝盖很硬,算不得舒适,但鼻下的气息却是熟悉的,令他极沉醉。
何一笑放松下来,低声笑道:“多大的人了,竟还与我撒娇。”
江逐水闭上眼,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在师父心中,徒儿怕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吧。”
常言师徒如父子,于做父亲的而言,子女永远都是怀中的孩童,何一笑理当如此。但他看着对方身心信赖,毫无防备的面孔,却道:“我宁可你还是当年那个孩子。”
江逐水有些意外,侧脸看向对方:“徒儿长大了,才能帮上师父。”
徒弟也许是无心的,但从何一笑的角度看来,他枕的位置未免高了些。脸上还有被衣上褶皱压出的红痕,唇角微翘,每一下呼吸都似、似——
江逐水正享受此时安谧的相处,不想何一笑猝然起身。
他摔在地上,双手撑地,满腹不解。
何一笑居高临下望着脚下的弟子。
江逐水抬头看去时,还能看见对方脸上未褪的晕红,然而很快就消散了。眼帘微阖,挡住了眸中大半神色,只微微泄露出一点绿意,像早春的草色,与平常似乎有些不同,江逐水视线所及时,仿佛一颗露水坠在细长的叶片上,心尖发颤。
脑中似有灵光闪现,他直觉那是个极重要的线索,不自觉望进眼眸深处,探求背后真意。
但对方眼底只剩一片冰寒。
江逐水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别人,自己却未亲身领教过。此时在这种目光下,只觉冷意自脚下攀升,冻住他的手足,冻住他的喉舌。
——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自方才身体有过接触的部分,熟悉的、令人腻烦的恶感也翻了上来。
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江逐水不明白,为何在那么短的时间,事情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没等他想明白,何一笑开了口,他说——
你该走了。
江逐水爬起来,低着头,没有说话,更没有去看对方神情。
走出去的时候,背后有种被人窥探的不自在。那只可能是师父,江逐水知晓这一事实,然而更加看不懂对方。
何一笑分明是愿意亲近他的,怎会如此大反应地推开自己?又为何是那么一副冰冷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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