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雾气蒸腾,夹糅着清浅的淡淡香气。
屋内墙上开着扇小窗,正中挂素色绣竹邹纱屏风,隔着两只朱漆浴桶。桶边各有方矮架,上面置有崭新的巾皂,旁边靠着几,整齐叠放着替换的衣物。木桶下方,连着个小小炉灶,里面的火正不紧不躁地燃着,水温总停在一个热度,既不会渐凉,亦非持续滚热上升。灶内不知烧的什么,并不同于般柴木,没有丝燎呛的烟气飘腾出来。
微烫的水环着全身,水汽蒸在面上,热流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方才全身浸骨的寒便慢慢祛散开去,终于尽数消失不见。
屋中氤氲的热气忽而渐渐散开,微凉的风混着雪花特有的清冷气息吹进,室内登时畅快许多。
西门吹雪静坐在水中,双眼微阖,漆黑的发从头顶直垂至水下,在透明的波纹中纠缠成渑渑的水藻,涟漪就随着发梢朝四周荡漾开去。
他此时神情静默,心中却有着极细微不能够被确定的什么,就像呼啸而过的剑芒,只是闪即逝,并非可以抓在手内仔细观检。作为名绝顶的剑客,一种飘忽的感觉不在应该被注意的范围之内,因此西门吹雪在下刻便已将思绪收回,深遂的眸光玄静悠远,似透过切望向极远之外。静了一时,随手拿起旁的漆花水舀,把热水自头顶上方浇下,冲去头发上的皂沫。
屏风另面也有隐约的水声,然后很快又沉寂下来。西门吹雪微抬眼,目光掠过窗子,浮浮投在外面的雪地之上,脸上表情是少有的松融。半晌,水声忽又淋淋响起,却是屏风那面的人沐浴已毕,从浴桶中跨出来。
叶孤城用布巾揩净身上水渍,复又将黑湿的长发擦得半干。拣起几上整齐叠放的衣物,换上一身干净着装。另一头,西门吹雪亦从水中起身,展开一块宽大的棉巾披在身上。
两人各自整理完毕,西门吹雪回身走过屏风,就看见同样白衣胜雪的叶孤城站在面前。他身材峻伟、姿态隽澹从容,石雕般鲜明果毅的五官在淡淡缭绕雾气之中,尤显渺远威溯,如同睥睨山河的剑光。
清浅的光线斜透窗子照进,伴有盈满室的冷梅暗香。
手指不着痕迹地拂过婴儿的黑甜穴,刚刚因为被灌下苦涩汤药而哭闹的叶玄,立时便沉沉睡过去。叶孤城收回右手,从床边退开几步,径直走到窗前,将微揭条细缝的窗户合上。西门吹雪打开放在塌上的木箱,向内中探,手中便现出十余支细若发丝的银针。
屋内燃着安神的檀香,淡泊,而又渺远。
孙秀青在外室坐着,正等待间,就看到棉帘被掀开,叶孤城从内房走出来。他沐浴后不久,头发还未及束拢,就那么散在身后,如整匹上好的锦缎。
孙秀青迎上前,道:“孩子还好?”
微点头:“无事,不必担心。”
孙秀青“嗯”声,复又朝他浅浅笑,“还未束发,给结上好不好?”从袖中取出支七宝白玉簪子:“前时在岛上蔌瑛斋那里瞧见簪,觉得很配,便买下。”
叶孤城看着素容简妆,淡上铅华,微颔首道:“费心。”就在张椅上坐下。
孙秀青走到他身后站定,从头上拔下柄槐木镶玳瑁小梳,手拢过大把黑墨也似的长发,从顶端到尾梢,地梳着,直到把那些鸦羽般繁茂的头发全部握在手中。明明是很普通不过的木梳,可顺着那漆黑韧直的乌丝滑下的时候,也平添几分不出的安谧之感。
十里平湖霜满,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孙秀青的目光宁和而带些淡淡的甜蜜,动作十分轻柔灵巧,就好象手上做的是每日必修的功课,也没有丝毫的生疏模样。末了,仔细在头顶挽出个整齐的发髻,然后放下梳子,拿起那枚玉簪,轻轻巧巧地插进发间固住。
嘴角现出抹微笑,似是对自己的手艺感到十分满意。不期然低眼,想要看看还有什么不完备的地方,却忽望进片深邃的褐色之中,不由得怔怔。是了,就是样的双眸子,颜色就像是处深潭,从初次见到那日便把缠绕沉溺下去,直至现今。
叶孤城眼见仲怔如此,斜飞的眉平平微敛,清冷低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怎么。”
孙秀青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事。”反手将木梳别回发上,抬头却突见西门吹雪长身肃立,正站在门口棉帘旁,眉眼间是如既往的冷郁,神色疏寒。心下忽觉在旁人面前般亲近,似有些不妥,遂向边微微退半步,不再偎依于叶孤城身后,低低道:“我去看看孩子。”
“也好。”叶孤城淡淡应声,回身站起,“也不必太劳神,他现在正睡着。”
孙秀青头,朝内室走去。
早膳过后,叶孤城坐在丝丝缕缕的阳光里,拿着块白色布绢,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院中很静,只偶尔有觅食的雀鸟叽喳而过,廊前栏杆上停着对儿叫不出名的雀儿,褐色的爪尖紧紧扒住红漆木杆,转头摆脑地四下瞅瞅,忽又振翅朝处树梢去。
修长有力的手执着管玉箫,拇指在光滑的玉面上缓缓摩挲,箫身上拴着缕青色丝绦,顶部系着粒色泽清浅的水滴状玛瑙,在阳光下恍,便攒射出七彩的芒。
叶孤城正凝神擦剑,忽隐隐有阵细细的乐声从园内不远处的另头传来。眼眸微抬,几丈外红梅树旁,凉亭侧,西门吹雪不知何时从腰间取出枝短箫,立在朱红色的椽柱前,将箫身置于唇边,轻轻的按起来。曲调孤寒而冷冽,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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