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消毒酒精的味道,也许因为我喜欢闻,而注定与医院有着不解之缘。
因为是午夜,走道里空空荡荡,昏暗的灯光打在手术室门口的一排座椅上。座椅尽头,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背靠着墙,一动不动。
陈天瑾看也不看我爸,冷冷问他还有多久。
我爸在陈天瑾面前总是那么低声下气:“刚进去一个半个小时,大约还有两个小时。”
我挨着我爸坐了下来,我爸摸摸我的头发,笑得特别苦涩。似乎前一刻还在草丛里跟人家打架,现在就坐在医院手术室门口等着一个素昧谋面的爷爷,我略微有些恍惚。
陈天瑾一言不发地走开,步履稳健,摸索着衣袋的手却显张乱。
“天瑾还是那样,喜欢把心事藏起来。”我爸望着陈天瑾消失的方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望着同一个方向,黯然问道:“爸,你明白他的心事吗?”
“安然,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触碰的好。不然总会有人受伤,血淋淋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
所以我爸选择的是逃避?陈天瑾,我怜悯你。
恰是我怜悯的那人,谈笑间令我咬牙切齿,稍稍露出心事令我心神恍惚,仅仅寂寞的眼神令我五味繁杂。
恰是顾秦在我身边说,令你咬牙切齿,说明他在你心中有地位,令你心神恍惚,说明他能左右你的情感,令你五味繁杂,说明你危险了。
如果添上一条心痛,是不是说明我爱上了他?
我口口声声说我喜欢唐露露,但我是否会时不时地想到她?我是否会因为看不见她而感到焦虑?我是否会想要触碰她,抹去她眉间深藏不露的忧伤?唐露露眉间没有忧伤。我喜欢她,仅仅是喜欢。
沿着走道,来到洗手间门口,我推门而入,立马置身于青云白雾中。陈天瑾靠在洗手池边的墙壁上,歪过头与我四目相对,片刻后心虚地别开。
他用燃着的烟头点燃一支完整的烟,手指掩饰不住地颤,熄灭手里的烟头,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不用猜垃圾桶里一定躺着上十根烟头。
不多时,烟燃了一半,他抽出一张鲜亮的一百,颤颤递过来说:“安然,帮我买一包烟。”
是不是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这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而在我爸面前,他却像是坚硬的冰山,不可逾越,难以靠近。
在陈天瑜面前不能表达的伤口,展露在我眼前,因为相似的容貌给了他慰藉。哪怕自欺欺人,也算得上是一颗救命的稻草。可惜,稻草与溺水者,最终逃不过两败俱伤的局面。我就在此刻屈服了,哪怕是替代品,我也希望触碰他,扶起脆弱不堪的心。
他看我紧握着他的手,有些回不过神来。那张颤颤的一百终于飘落在地,仿佛找到了安稳的归宿。
“你在怕什么?”
他摇头:“从五岁起,我就不知道怎样去怕。”
我相信他在怕。我不依不饶:“你怕少了爷爷,你和他之间又多了一层隔阂?”
“陈天瑜吗?我恨他。”
我相信他眼里流出来的是恨意,那种积怨多年,无处倾泻的恨意,像是要将一个人冲进谷底,生生淹死。一句经典的台词在我脑中浮现,我几乎未加思考地说出了口:“爱得越深,恨得越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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