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复光终于将手中的白子放回了棋盒里,“夜已深了,皇上明日还要主持殿试,早些歇着吧。”他话说得很自然,说完,就挥手叫奴才们送巾栉来。
商承弼突然落下一子,咔地一声,响在棋枰上。
栖凤阁的奴才们心都要跳出来了。
楚复光面不改色,“皇上为世子保重身子。”
商承弼的语声毫无波澜,“世子?你果然是他的人,他什么时候挑得你——”他说着又摸出一子来,也不待楚复光再下,自己又占了一角,“该是两年前吧。”
小顺子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蹿出来了。半夜深更,栖凤阁里烛火点得通明,摇曳的灯影晃在顺公公前倾着身子的脸上,扭曲得叫人心悸。
楚复光自两年前蒙晋枢机搭救,月前进宫,伴君走到这一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被商承弼陡然叫破,竟是分毫不乱,只道,“皇上漱一漱再睡,晚上参汤留在口里,涩得睡不踏实。”
商承弼终于抬起头,仔仔细细看他,又举起灯来,摘了绣着云龙纹的灯罩,将烛火凑进到他眼前,闪烁的黄光几乎要烧到了楚复光眼睫,楚复光依旧低眉顺眼,一动不动。
小顺子的心里直打鼓,想到明天就是殿试了,一切都按侯爷的部署,今晚可千万不能出岔子,眼看着火星子就要烧到楚复光脸上了,突然灯花一爆,真的燎掉了楚复光一撮头发,焦糊味一起,小顺子惊呆了,就要叫出声来,却生生咬住了唇,咬得嘴上血都出来了。
商承弼放下了灯,回头,仿似不经意地瞟了小顺子一眼,“送楚公子出宫。”
小顺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才觉出口里的血腥味来,当即不敢再说,又一次开了宫门,送人出去。
第二日,金殿廷对,商承弼以拊马不时为题,众试子目瞪口呆,惟有楚复光成竹在胸,叉手成文,一蹴而就,对策召问,应答如流,天昭帝大笔一挥,将会试五十七名的夜谈红人楚复光钦点为状元。传胪送榜,士林震动,天下哗然。
卜芥(3)
楚复光钦点了状元的消息一出来,云泽就一个嗝儿都没多打的告诉了楚衣轻,楚衣轻正在为晋枢机采药,马不停蹄地回了京安,衣服都未曾换一件就去了北边的校场,今日操演地是天市东蕃阵,十一支在侧,晋枢机在房,令旗所到之处,狄人子弟无不听从,楚衣轻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只一看就皱了眉头。晋枢机操演阵法专心致志,谁都不见,只等正日头落了,才过来见哥哥。楚衣轻见他脸色有一种说不上的潮红,倒也不急着说话,先命他随自己进了帐子,仔细把了脉,狠狠皱了皱眉头。
晋枢机竟是笑了,“担心什么,凭昭列神医的神通,当可看出来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楚衣轻拿了纸笔,却不开方子,反在纸上写道,“我日前夜观星象,见荧惑守心之相。”
晋枢机竟是一怔,“真的?”
楚衣轻点头。
晋枢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长笑道,“好!大好!”说着便起身去床前拿剑,晋枢机长剑出鞘,手指轻轻抚着剑锋,“昭列公子惊才绝艳,自然不会看错了。真真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楚衣轻见他笑,心内铿然一跳,若天象是真,应在商承弼身上——曾经的情人都要死了,又有什么好?他不再多言,反是提笔写了药方出来。
晋枢机左手执剑,俯身亲自看了药方一遍,“我有大事要办,哥哥你可别又把我毒翻了。”
楚衣轻心中一痛,却不和他计较。
只是他的脚尚未踏出晋枢机的门,晋枢机又问一句,“天象的事,商衾寒知道吗?”
楚衣轻顿了脚步,半晌,却是什么都没说,径自去煎药了。
天象,商衾寒当然知道。可是,他现在缺无力去领会。
殿试传胪,楚复光被圣上钦点为状元,泥墙簪花的铜状元孔梦被商承弼称赞了一句生得俊被点为探花,榜眼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士子,商承弼的题拊马不时,原意是诚心相爱,反受其害,谁想这位老先生糊涂了,竟在对答时叹息一句,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即便圣人教训,也心不由己了。商承弼的题出自《庄子》,大梁历代的君主虽好虚尚道,但在天下的读书人眼里,圣人还是只有孔老夫子一人的。这一语可说是无心,但这一题却破地南辕北辙,不料商承弼竟在满堂才子中点了他为榜眼,此前士林声名颇佳,治水献策有功的田芳,竟连个传胪都没得,反是在二甲第八名,如此,琼林宴还没有开起来,老臣们就跪在正德门外哭先帝去了,今科的举子生员纷纷就像受了鼓励,三百人众,一齐聚到文庙哭圣人。
自晋楚降梁,晋枢机入宫,老臣们总是要哭一哭先帝的,商承弼早都不以为意,聚众的生员,不过文弱书生,各个酸腐,他也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第二日,本次科考竟暴出惊天丑闻来,一名成国的进士恍然发现,所有二甲入榜的人,除了一个田芳,所有的都是在临渊王府泥墙上投过书的。如此一来,全部的矛头重新指向了早已离开梁宫的北狄新任兵马总司,晋枢机。愤怒的举子们从文庙里抬出了孔子像,转了个头,就坐在了临渊王府的阶前。
第三日,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就套上了女子的肚兜。王府外那一片簪花的泥墙,钉得紧实的铜花早被敲了下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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