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芥(1)
得知了哥哥境况的晋枢机在练兵,黑云将空旷的演武场压得密不透风,洞黑的令旗一下,百枝摘了箭镞的羽箭,例无虚发,全射在硕大的牛皮鼓面上。
百名弓箭手,一字排开,箭如急雨,连绵不绝。
晋枢机跨坐在马上,背着一张巨弓,身正颈直,眉间不见波澜。
令旗再下,百箭齐发,声如空谷飞石。
晋枢机摇头,旗官再次发令,列阵箭手再射,从行头到队尾,箭如流星。
晋枢机示意几名放箭太快的士兵稳定心神,再来。
众箭手张弓搭箭,列内的一名百骑长用狄语说了句,箭镞也没有,不知有什么练头。
晋枢机眉峰一沉,目光纹丝不动,伸手便抽了一枝无镞箭,引弓后坐,只听一声弦响,箭矢疾飞,洞穿了竖在校场里的七层铠甲,钉在百步外的大杨树上。狄人擅射,目力极佳,如今人人看到箭矢上墨色的羽毛飘动,正是那百骑长兜鍪顶端的黑羽。阵内的箭手们人人屏息危坐,千人的校场丝毫不闻呼吸之声,沉得要人心悸。
在北狄,只有神箭手盔上可饰羽毛,真正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头盔之上羽毛为金色,谓之神箭金翎。三月后的卫城之战,晋枢机连发七箭射穿了对方以七星阵守卫的大纛,被狄人称之为金翎王。大梁这千名箭手,俱是万中选一的好手,人人以射术自傲,有一些悟性高的,已约略明白他听以鼓声验战阵的心意,如今见晋枢机露了这一手,力道准头奇佳,竟骇得说不出话来。狄人尚武,向来强者为王,晋枢机倚色封侯的种种他们没兴趣,但一个绝艳如此的男人,又和他们的大汗相交甚密,无论晋枢机有没有和赫连傒发生什么,在别人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以男子之身蛊惑两位帝王,时人对他难免有几许促狭的揣测,哪怕人人都知道重华公子文华陈思武重冠军,可也没有人真的在意。如今,见他射术惊人,运筹帷幄,心有沟壑,将轻视之心不免收了几分。
赫连傒再上校场时,便觉得场上的气息不一样了,他是深知晋枢机有多少才具的人,因此,交给他练的这千人尽是精锐。不仅是精锐,更是百战之余,这些人有多难收服他也很明白。更何况,草原的汉子直来直去,向来看不起中原人的机侩,让他们浴血战场他们绝不后退,可要习战阵,打埋伏,那是要了他们的命。如今,见晋枢机强弓所指,这些如狼似虎的强兵竟甘心摘了箭镞射鼓面,排了队形演阵法,不禁大是欣慰。
晋枢机却像是没有看到赫连傒,只专心看狄兵骑射,将自己看中的射手都挑出来,片刻间布出新的攻势来,眼前千人操演,他的胸中却早已画清了京安城的十五道防守,看到了商衾寒的十万雄兵,跨在战马上的重华公子,只要长剑在手,就可剑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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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日更,争取2015完结《槐杀》,我太爱小商小晋了,总该让他们看清他的江山。
卜芥(2)
赫连傒左手托着晋枢机的腰,右手握着他肩膀将他扶到床上,晋枢机并未强自用力,靠着他半边身子躺下,赫连傒拿了引枕给他垫在身后,晋枢机拥紧了被子,才问一句,“殿试就安排在明日了吧。”
赫连傒不太留心这些事,先将小炉子上煨着的药给他端了过来,然后才道,“是。”
晋枢机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小心捧着药碗,药有些烫,他抿了一口再算日子,“咱们的人进了大散关了?”
赫连傒接了药碗过来,见他唇边略沾了一点药汤子,伸指拂去了,劝道,“这么殚精竭虑地做什么,总是赶得及的。”
晋枢机没答话,只是又接过药碗来喝了一口,明天烫得上颚都像剐掉了一层皮,却偏偏还是冷得发僵,“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赫连傒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你今天不敢强使内力的。”
晋枢机不说话,默默将一碗药喝完了,拥着被子躺下。
赫连傒将手探进他颈间,冰得晋枢机一个哆嗦,赫连傒仿若不觉,“今日比昨天还热些。”
晋枢机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什么也不想说。
赫连傒衣不解甲,将药碗搁在桌上,抱着斩马刀坐在晋枢机旁边,一时,听得晋枢机呼吸沉起来,便吹熄了灯。
晋枢机没睡着。
他睡不着。
他知道,哪怕有哥哥留下的药,自己的身子还是越来越不好,既迈出了这一步,就不能再虚掷光阴空负名声,他有太多事要做,任何时候,造反,都是要煞尽心血去绸缪的。他的病,商承弼打出来的陈年的旧伤之外,更多的,是思虑太甚,可如今,比在大梁宫里挨日子,还要更辛苦十倍。日日在校场练兵布阵不说,更还得思虑谋划,朝堂上的,宫廷里的,更还有——民心,样样都要算计到,早都是强弩之末了。赫连傒不放心他,夜夜守在他旁边,他知道这全是好意,只是,这么守着,他更睡不着。睡不着,就只好在赫连傒的床上想商承弼的事,天昭帝,现在在做什么。
商承弼在和楚复光下棋。
明日就要殿试了,宫门都落了钥,堂堂的天子却要和今科的举子下棋。于是,十二道宫门,一道一道的开,每开一道门,言官们的耳朵就长出一寸来。
商承弼执黑,楚复光执白,近了三更,被连夜召来的大才子却连棋枰都没有摸到。天昭帝捻着那枚黑子已快一个时辰了。伺候的宫人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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