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堆下的无数锦绣金银,那时,打开门就要晃了人眼。
由先帝亲自令下,燃起熊熊大火,烧尽国库。
有离乱中侥幸逃出的百姓说,那火是红的,烧了几天几夜,鲜红鲜红,血一般。时而又有些别的色彩——是翡翠红玉,良材烧透,珍宝成灰时的放出的光。
皇城成鬼城,生人不得入内,新朝于西北另定都城——然而一则兵戈戾气过重,二则只有名将开疆,无有大儒安邦,群狼环伺下,终究未成气候,至今已零落成一处小王国。
原朝君主封帝于大龙庭,上承龙气,下接地脉。一夕之间,皇都血流成河,皇朝由盛而衰,正统覆灭。那气运便寄在了库中残灰上,其灾厄之气可与无数鲸鲵蛟龙、海中异兽盛年而死后凝成的寂灭香相比,甚至略高一筹。
公子的手,未沾过阳春水的、只翻书抚琴弄锦绣的手,无疑好看,无疑精致,带着娇生惯养出的白,与幽幽淡淡风雅缠绵的香。
那手触了漆黑的灰,指尖收拢,收进随身的锦囊里,与寂灭香一处。
乱气运,天道不容,因果起,灾厄加身。
寒风刮入铜门,鬼哭声忽盛。
公子总是带笑的唇边渗出一丝血来。
像是无形力道重击,他脸色苍白,一时眼前恍惚,几乎要站不住。
他眼前幻境又现,陷入无边沉浮苦海,挣扎不得脱身。
利刃剜骨之痛。
“施主,你原非此界之人。”
“大师既然慧眼识破,”他声音中压着痛极的喘息,“可要斩妖除魔?”
“苦海无边,”和尚宣一声佛号,“只可自渡。”
“多谢……大师慈悲,”他声音断断续续,“我渡不得。”
“勘破情障。”
“我不勘。”
“不勘,不能活。”
“不勘。”
“凡胎ròu_tǐ,已承不得因果重压。”
公子唇角翘起一个有气无力的笑来:“若悟道又如何?”
“道行愈高,心魔愈重,因果越大,纵然暂活,不过苟延残喘。”
“我无心魔。”
“天道不容,仍是苟延残喘。”
“那就……喘罢。”他犹自笑着,抹去唇边血迹,背靠着墙壁:“和尚,你既说,世间万物皆可为道——”
生死一线间,灵台空明。
纷纷红尘,滔滔西江。
浮沉世事,贪痴嗔妄。
不勘,不忘。
他再睁开眼时,呼吸渐平,不复方才垂死之态。
“一重天,”和尚看着他:“贫僧冒犯,敢问施主所悟何道?”
公子语气淡淡:“邪魔外道。”
他倚着墙,望着门外,等人来。
待剑光剑影渐近,先进门的是鲜艳红衣耀金面具的姑娘。
姑娘一把重剑碎昆仑,斩鬼魂,一场恶战后,气息紊乱。
重剑拄地,她环顾了四周:“你——”
和尚双手合十,对她微微一躬:“施主。”
角落阴影里的陈微尘第二个被发现。
姑娘声音冷厉:“你为何在这里?”
陈微尘有气无力晃了晃手中的锦囊:“听说这里有好东西,我一介凡夫俗子,未免起了贪念,与和尚兄一拍即合,抢在你们前面拿到。”
“你!”姑娘气极,一把重剑就要当头砍下来:“锦绣灰给我——不然必取你狗命!”
只听金石相击声,竟是公子以扇柄相对,挡下这一击。
姑娘冷笑:“不过一重天境界,也来卖弄。”
说着,气机灌注剑中,带万丈罡气劈下。
陈微尘自知不敌,懒洋洋靠在墙上等死。
或许有人来救——说不准的。
果然一声剑气清鸣,长剑九琊挡下重剑碎昆仑。
姑娘不解质问:“叶九琊——”
叶九琊微蹙了眉,对她道:“我们的人,寂灭香也在他手上。”
“不敢当,在下实在不算是你们的人,”角落里的公子不知死地笑了起来,“只想当叶剑主一个的人,光是想想就要喜悦而死了。”
姑娘看着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这就要气绝而死的样子,嫌恶道:“叶剑主凭什么要你?”
“大约是……”他咳了几声,声音虚弱,唇边又有血渗出来:“看我三心同深同浅,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庸常人吧。”
“三心,你——”姑娘蓦地睁大了眼,连声音都微抖了起来:“你……”
一时之间,竟是怔怔惘然之色。
叶九琊的手按在她额上:“守心,回神。”
为时已晚。
她大约是一路踏过心魔幻境至此,心境本就动摇,被陈微尘那句话一激,一步入魔,双目紧闭,气息凝滞,软软跌了下去,如一朵萎顿的血色霜花。
枝头跌落的霜花被叶九琊托住,白衣衬着红衣,相配得很。
只听得姑娘迷幻中喃喃唤:“焱君……”
公子语气大不高兴:“一个两个,都记挂着——可见这位焱君实在造下不少孽。”
一边的和尚取了碎昆仑,割破姑娘洁白手腕取血来施法:“谁入幻境救她?”
“我。”陈微尘上前,递上自己的手,“她是被我所害。”
“我来,”叶九琊道,“你心境不稳。”
“我虽心境不稳,但即便迷失幻境中,纵然那里万般繁华,只要叶剑主亲身来找我,我必定被迷了心窍,乖乖跟回,”陈微尘淡淡笑着,“可若是叶剑主救人不成,自己也身陷幻境中,这里没有你们心心念念的焱君在,可是谁都找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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