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能镇定的北豫此刻却是再也镇定不下去,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那几只黑色的可怕生物慢慢移动。莫说发出声音,便是动一动手指也不敢,手心出的冷汗几乎要将暄景郅的衣袖给濡湿,手指越攥越紧,仿佛要将那一块布料揉碎一般。
管他什么大刑廷杖,去他什么戒尺藤条,一切比之虫子二字而言通通都微不足道。若是有人将北豫捉去,不消动什么刑,只要捉着虫子往他面前一放,什么礼教嘴硬就通通不复存在,只怕是要问什么,他早就会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漏的一干二净。
要说这世上有暄景郅很想知道,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那么,大概北豫害怕虫子就是他这一生都想不通的难题。虽然,他也很讨厌虫蚁一类,可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北豫会怕到如此地步......
面对数十条人命还能谈笑风生的北豫,居然害怕虫子?少时也便罢了,只是如今都已然是个加过冠的成年人,还能怕成这个样子......暄景郅神色不虞的看着北豫,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吗?
地上黑色的生物终究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暄景郅也收回了下意识护在北豫身前的右手,只是衣料拉扯间,北豫还是紧紧地攥着不放。看着北豫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暄景郅偏过头,一忍再忍,忍了又忍......才将弯起的唇角压成直线......
“许你起来了?”
“没......没有,可是,真的太可怕了......”北豫心有余悸的盯着地面,一双明目竟是挂上了水珠,可怜大周天子,竟是被两只蟑螂吓哭了......
其实,北豫忘了一件事,蟑螂,不但会跑,它还有翅膀,是会飞的。
当目光碰及空中两只小黑点向自己迎面飞来时,北豫真是眼泪登时便刷的落了下来,转身就绕着暄景郅跑:
“啊,师父,师父,怎么办,啊......”
北豫已经是六神无主,思维混乱。拉着暄景郅的衣袖一个劲儿的后退,人在极度恐慌之下的力气大得惊人,更何况北豫的武功也是不差的,暄景郅被北豫拉的重心不稳,接连往后倒了几步,终究是忍耐不住,出声轻斥:
“你动什么!”
“噗通!”
两人所站的后方,便是水池,荷叶青苔铺就的水池......暄景郅到底是身处江湖的老手,对危险有发自本能的辩察度,双足站定,硬是没有被身后的北豫拉入池中......
可北豫......额,就算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能说他是失足。
如果说,方才暄景郅还没有多大火气,如今,北豫可真真是成功将他的火拱起来。
北豫是有武功的人,在他九岁之时便悉心教他调息内力,五感之触皆在常人之上,像今日这般,竟是比普通人还要弱上几分,若非是自己传艺不精,便是他自己近日偷懒懈怠了,显然,北豫是后者......
荷花池不深,却也不浅,不过,就是比这在深上个几丈,按理说也难不倒北豫。可是,看着北豫几番挣扎的无力,暄景郅到底是几步上前将人拉上岸。肢体的碰触,暄景郅一惊,随即便伸出三指搭上了北豫的脉......
虚浮至此,竟还如此纵欲,难怪方才不妨落水,这周身的元气竟是已衰弱至如此程度,北豫,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此时此刻,暄景郅竟是勾起了笑意,可这笑,怎么看也冷的叫人发憷。
恍惚中落入一人的怀抱,久违的接触。淡淡的竹叶香充斥鼻中格外的踏实,随后,便沉沉的陷入黑暗......
也不知那两只蟑螂究竟是缘还是孽。
暄景郅抱着北豫回寝殿时,洛彬蔚正身着一袭齐胸罗裙,外罩一素色褂子靠在塌上。发丝散乱,一支乌木钗将发髻松松挽起,容颜娇美之至,竟是堪比曹植笔下的洛神。这,倒也难怪了,北豫会流连床笫之欢七日之久。
要说这洛姑娘,也当真是玲珑剔透的紧,看见暄景郅进来不疾不徐的下榻,端正见过一礼后就要伸手去扶。性情如此别树一帜,与寻常女子大相径庭,莫道是宫内之人,便是一寻常百姓家教养的裙钗,也不该是如此作风......
“多谢相国送陛下回宫,陛下乃是臣妾夫君,余下的,由臣妾照拂即可。”
不然怎说这洛姑娘委实是位妙人,丝毫不提为何北豫会浑身湿透,却在言语间便将暄景郅噎的话死。敢跟暄景郅这般讲话的,恐怕这外间洛彬蔚还是头一个。
手下一顿,抬头向洛彬蔚看去,当四目相对看到这位洛姑娘时,暄景郅向来淡然的眼中很难得的盖着一层探寻,不加丝毫掩饰,洛彬蔚,到底是不是她?是不是?
第22章 江山亦美人 谁言初相试
望着面前女子一双纯净的没有丝毫杂质的双眼,冥冥中,暄景郅总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也许不是她。
不过,他没有根据自己的直觉下定论的习惯,耳听未必是真,眼见亦未必是实。
夏燕青,他收于府下已有大半载,此人心思灵透,处事圆滑,论政独到,偶尔写出的策论也是与寻常士子相去甚远,别有一番味道的政见在如今千篇一律的折表中尤为出彩。平日里几番浅尝辄止的谋划,多数是能得他赏识的,几番试探下来,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一番心思倒是看不出来有二,这洛姑娘经他引荐入宫,应当,不会有太大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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