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梅长苏这样淡泊的人,也不免为此感到欣喜。
虽然他同蔺晨说是那么说,可怎么可能不在意?终归还是会有些担心,担心他同萧景琰是否当真的不合适,直到真得到了结果才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闲是闲了,就连回给萧景琰那边的彩礼都毋需他自己动手准备,黎纲甄平他们都备好了给他看一眼就行。媒人是太后钦点的,据说是个吉祥人,说过数百桩婚事,桩桩都是和和美美的,经验丰富老到,根本不需要他多操心什么。从纳采问名到纳吉纳征,他就这么迷迷瞪瞪的跟着一步一步走,人家说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怜他堂堂天下第一盟的宗主,才冠天下,万人敬仰,从小时候开始就习惯了被簇拥着被佩服着被跟随着,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了被傻傻引着走的滋味。
纳征过了就是请期,宫里的人说卜出来的黄道吉日是五月廿二,过了这一日就得等到中元后。萧景琰自己着急,他已等了十多年,如今这三个月都等不了了,大笔一挥就拟定了五月廿二做日子。梅长苏本来觉得略显仓促,可稍一琢磨,哪会不明白萧景琰的心思?
身边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日都有人拿着不同的红色布匹来问他喜不喜欢,从发冠到婚服鞋履,甚至霓凰还带着种金属器物骑着马到苏宅来问他喜欢什么颜色。自从日子定下来,苏宅的上上下下都忙坏了。平日里是他指挥这些手下们做事,这一番竟变成了宫羽的主场,檐上吊的灯笼,门上挂的红绸,婚礼上需要用到的金银器物,彩线熏香,样样都要她亲自过手。再加上每日都要到金陵的各类店铺去看喜事货品,宫里差人送来的东西也精挑细选,还得抽出时间来磨练琴艺,以便能在婚典上献技。
蔺晨一边看着宫羽忙碌,一边感慨,到底是真心爱着他这个梅宗主,连带着办他的婚礼也是尽心尽力,他梅长苏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女子的青睐?
梅长苏也只得苦笑,知道劝不住,那便不劝了,免得让人姑娘还心存幻想,白白耽误了一辈子。
蔺晨虽懒得管,可也主动包揽了品尝婚典菜式的任务,天天拖着飞流往宫里跑,趁着品尝的名头吃遍了皇宫里的好东西。晏大夫照例每天都要过来请早晚两次脉,开些温养的药,也是担心婚典后梅长苏这不听话的家伙太过放纵,于身体有伤。列战英也一趟一趟往苏宅跑,跟苏宅的人商量车轿的样式和婚典的仪式,顺便也替已经三个月没见过面的二人传递书信。
人人都不许梅长苏多管,只怕他若是管了这些……婚礼后又要在病榻上缠绵好几个月了。
二
而在周遭都这样匆匆忙忙的时候,愈发显得梅长苏格外的无所事事。
近日的苏宅与之前的早已不同,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一条一条,连绵不断。那并不是他最熟悉的红,不似他的战场上那流成河的殷红,不似萧景琰常用在服饰上的绛红,不似宫羽时时见到他时颊边飞起的妃红,不似外头那灼灼其华的桃红,也不似蔺晨有时会用到的丹砂的朱红。那是一种热烈的鲜亮的如火一般能烧得震撼人心的红,如同他们婚期所在的五月时榴花开欲燃,灼得梅长苏只觉恍惚而不真实。
从前他还是林殊的时候,也参加过萧景禹的婚典。当时已被封亲王的祁王殿下在祁王府迎接从江南过来,一路跟了红妆十里的新娘,震天的礼乐丝竹追着送亲队伍而至,身姿曼妙的新娘从花轿里走出来,还带了这样一片仿若能燃遍全金陵的红。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只知道景禹哥哥第一次这么高兴,祁王嫂嫂也是个明眸善睐的大美人,两人伉俪情深,如同鹣鲽,觉得有些羡慕。林殊还笑嘻嘻地跟萧景琰说,若是以后他娶亲,也要为他心爱的女子办一场如是盛大的婚礼。
当时萧景琰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你要是找到了心爱的女子,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礼。”
梅长苏瞧着外头的火红一片,目光有些涣散。
已是四月未见萧景琰,想也知道他定然也要一边处理政务,一边抽出时间来准备婚典的事情,肯定是不得闲的,所以闲下来的梅长苏就想得多些。
这几日他从他们年少无知时的单纯岁月,想到了后来情意渐浓;从难以割舍,想到了生死别离;从相去万里,想到重逢会面;从故人相认,想到复明心意。细细算来,他们明明还这么年轻,连不惑之年都没到,怎的就经历了这么许多?
可忽然间那些又都过去了,深不见底的墨黑转而变成了鲜亮明艳的榴红,他和萧景琰竟是马上要成亲了。
他觉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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