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把他俩叫住了:“等等,上头冷的很,如笙啊,你去厨房里面拿个暖手炉上去。我抷好了炭,你拿两个上去,一个给改改房里送去,晓得没。”
“晓得了,四姨。”
第二十四章
男孩子手里拎着两个铜手炉,后头跟着个小丫头,小丫头的屁股后面又跟着阿二那条狗。两人一狗慢吞吞的上了楼,如笙冲芸湘说:“你拿好了手炉,先去我房里面,我把剩下这个给改改师兄先送过去。”
芸湘说:“师兄,你房间里黑呀。”
“黑了你点个灯不就好了。”
“可我碰不到。”
如笙微微皱眉,思来想去,他只好朝芸湘伸出手,让她继续牵着自己:“那好吧,你可以跟着我,不过你得管好阿二,一会儿不管我往哪间房间去你都不准出声。”
芸湘小大人似得仰头看着他:“我才不会。你是不是想去偷听惠妈妈跟改改师兄说什么?”
老实的二师兄有些的窘迫的低下头,倒是芸湘反过来劝他:“去听呀,也好知道这事情有多吓人。师兄说要带着我们一起走,可妈妈不像是有这打算的。将来到底怎么样,我也想知道。”
“芸湘,如果我们走,你……你愿意一块跟着我们一块逃走吗?”
芸湘这时候却别开了眼睛,瞧了眼阿二。如笙察觉自己问的唐突了,挠了挠头正打算了结了这谈话,那丫头却又开口答了:“如若逃亡肯定得跟着家里人走啊。”
“啊,你……”
“除了这儿,我还有哪里有家啊。”
如笙听她这话先是一愣,继而面容舒展开,露出一个笑来,芸湘别开眼不再看他,扭过头冲着阿二虎着脸道:“阿二,一会儿乖乖的,不准乱跑,听见没?”
那狗歪过头,傻兮兮的黑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大的牵着小的往惠娘的房间那去,这一次惠娘把耳室和正屋的门都关上,他俩就只能凑着耳朵在门上听。屋里头,那两人说话声音不算低,在外头凑上耳朵了,仔细听还是能听见的。
这会儿说话的是惠妈妈。
“……到处都在打仗,路上可没什么好人。你说的是轻巧,可你以为逃亡路上遇上的全是活菩萨?在这地儿你就见过够多的龌龊事儿了,等到了人命关天的当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出来撒野,到时候这一家老小,你拖家带口的,想怎么办?”
改改坐在桌旁,桌上摆着着一盏绘了十二花神的包浆白石灯烛,灯由那些个仕女图内的花纹孔洞中透出来照向四周,照到屋内人的脸上,惠娘在罗汉椅上坐下,身上是一身浅蟹青的毛呢旗袍,小元宝领口子上滚着一圈黑兔毛,围蔟在了她略尖的瓜子脸上。
“可留在这说不定就死了。几个月前北平、天津沦陷的时候,那些人说日军是要屠城的!”
“那可是北平、天津,桐城充其量就是个陪衬的小地方,排在咱们前头的还有苏杭南京呢,哪里轮得到我们?”惠娘支着头斜倚在了方枕上,手里团着只汤婆子,“说不定,日军还没动手打呢,咱们顶头上的那些个军老爷官老爷的就已经把桐城这个小地方给供出去了。别的大地方那是天边夜明珠,越是好看越是精贵,越是惹人想要糟蹋,可咱们这儿……呵,咱们这儿顶多就是个手旁的樱桃果,爱吃吃,不吃也不碍事。”
“就是樱桃,更是揉捏的方便了。”
惠娘挑着烟杆:“逃我不拦着你,可是凤轩斋我离不开。这凤轩斋将近百来年的,我抛不下,也走不了。你如若想走,便走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日军破了上海,没几日就会把爪子往咱们这地界儿伸,你把如笙和芸湘那两个孩子也带上好了。”
“那你和四姨呢?”
女人轻哼了一声,脸在烛火映衬下明明暗暗看不清晰:“我们俩?我们俩都这把岁数了,死有什么好怕的。生不如死的日子都过那么久了,死乞白赖怎么着我都能熬得下去。”
改改这时候却固执起来了:“要走的话,那就咱们一家子一块走。又不是说抛下凤轩斋再也不会来了,等稍稍安生了,咱们就再回这河边来。”沉了口气,改改又道,“要不然,也不算跑远了,惠妈妈,我……我想的是,往偏僻的百河村那边去。咱们钱带够了,再买个两匹骡子拉马车,从这儿过去行十来天就成。四姨不是说那边有亲戚吗?”
“你傻不傻,改改。哪还有亲戚认我们的?”惠娘啧了啧嘴长叹了口气,她朝改改摆摆手,“喏,火柴在桌子上,过来给我点个烟。”
青年只好起身取了火柴过去,惠娘侧过身来看改改划亮了火柴,伸进烟草膛里头把里面的烟草点上了。惠娘的烟杆滤嘴是白石的,杆身是紫竹的,烟斗部分都是红铜做的,抽的都是“裴氏”的烟草。改改快记不清楚女人是从什么年月开始就抽起旱烟来的,大概是从她不再唱戏唱曲起,就能见她整日一杆烟不离身了。
艺妓不抽烟,更不用说抽鸦片,那些东西伤身不怕,怕的是伤嗓。嗓子要毁了,那就只能是看着做皮肉生意,半点讲价的余地都没有。这样想来,大概是从惠娘年纪上去不再有资格装成水嫩嫩的新人上台起就端起一杆烟了。
淮景河边上抽旱烟的女人都泼辣,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没一个能跑出这约定俗成的圈子,往往只有属于里头资历长、辈分足、认识的达官显贵多的才有资格抽。从烟杆上也能见人身份地位,像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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