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他将脖子缩了一缩,轻声道:“真冷啊……六月天尚且如此,到今冬不知又有几人熬不过去……”
进而,那时站在下层发呆的谢衣忽然明白了。他做偃甲炉仅能缓解族人的痛苦,而族人对沈夜的期待则是彻底消除那份痛苦。
他又转身去了中层和上层,远远地看着人们,心想那些人中,也许就有破坏偃甲炉的人。但即使每一个人脸上都隐约有着麻木悲痛的神色,他们又都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他复又记起师徒十一年间,
沈夜曾许多次告诉他,城中有些人与他们不对付,行事务必要小心,却从未说过一句那些人的不是。
在烈山部中,无论是血统更为高贵的城主一系也好,还是与他们不对付的沈夜也好,抑或平民也好,大家都希望破困而出,挣脱这一方拘束的天地。
愿望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有实现的手段。
如果希望果真如前几日出现异状的伏羲结界一般,已经近在眼前,他为什么不能去回应族民的期望?
况且破困而出也是他自己的愿望。
谢衣的杯子已经空了,华月替他满上一杯。他感激地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本该是生气的……起初,我气真凶毁我的心血,今日我又气师尊对我有所隐瞒。然而在城中走了一遭之后,隐约有些明白师尊的教导。虽仍在气师尊的举动,却又忍不住想‘师尊都已开始对徒
儿有所隐瞒,若不回来将话讲清楚,日后还不知该怎样收场’。所以,我来找师尊……”
谢衣沉吟着,抬头看沈夜,眸中似有星辰闪烁。
“偃甲炉之事徒儿不会再查下去,可是……师尊,今后若是遇到为难的事,大可与徒儿商议一二。无论如何,徒儿站在师尊这一边。那些让你为难的东西,徒儿想同你一同承担。”
沈夜对上谢衣的眼,想了许久,终是轻笑着应答下来。“好。”
继而提起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又记起杯子还在谢衣手中,便将杯子拿回来满上。
饮尽之后才缓声道:“谢衣,为师不想再隐瞒你。若是五色石对破界有用,族民便不再需要供冬日取暖的偃具;若是对破界无用,则更需谨慎计算五色石的消耗。如论如何,你那一具偃甲炉,不
该出现在这即将走到尽头的流月城中。无论是哪一方居于上位,都会做此决断。为师如此说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谢衣想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动摇却只有一瞬。
“原来如此……”他苦笑道:“这般行事自然过分。若换成别人,我定要揍他一拳方能解气。但若是……也只能就此作罢。不过千万勿要出第二回。”
沈夜细细看了他片刻,方是真正笑得释怀。“为师答应你。”
那一夜的银月之下,师徒两人喝了很多。
到宴散之时,谢衣的不良酒品已发作了许久。口中不住喃昵着沈夜不可再骗他之类的话。
醉到伤心处,还死皮赖脸地扒着沈夜大腿干嚎了一场。哭声极是悲痛,颇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架势,眼角却连半点湿意都没有。
华月瞠目结舌。“阿谢他、他在装哭……”
瞳则更为言简意赅。“他耍赖。”
醉过头的谢衣见装不下去,又翻过身,无赖地嘿嘿了两声。
那副模样让瞳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沈夜怔了怔,更是放声大笑。
无论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瞳都再也未曾见过,沈夜笑得如此开怀。
“谢衣……真是不错!”
沈夜禁不住去拧了拧谢衣酒气冲天的面孔,目光有些闪烁,却亮得惊人。而后三人将醉醺醺的谢衣送回住处,他们缓缓地走着,夜风轻寒,月光如银芒泼洒。
也许因景致太美,又也许沈夜也有些醉了,淡淡地说了一些。大意就是烈山部人的命运虽然生来坎坷,但仔细想来,这三十多年遇到的并非全都坏事。比如他得到了瞳与华月这两名下属,又有了
谢衣这个徒弟。
所以,他还能为族民脱困而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
华月动容,当即便道只要能待在沈夜身边,她也会为沈夜的期望而用尽全力。瞳却因沈夜那一句想起了前任大祭司。
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
同样的话,父子两人一个是在濒临绝望却又不得不振作的情形下说出,另一个则是在现下了。
瞳心中翻滚着奇妙的波动,在沈夜带着醉意继续评价他虽是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能信任的人之际,缓缓露出微笑。
“因为属下的心思也同谢衣差不多。”
“噢?”沈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生于寒苦之地,每日所见皆为衰败之景,便会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有朝一日,若这景色发生变化会如何……有朝一日,若我们获得生路又会如何。”
瞳说道,抚上了左眼。
正如谢衣所言,破困而出既是整个烈山部的期望,又是他个人的期望。这与他是否天生妖瞳无关,是否为旁人排斥不喜无关,甚至与他追求逻辑的极致冷静理智的性情也无关。
只是因为他身处这即将走向末路的流月城中,而无法不被这样的环境所影响。
“族中每一个人都如此想,属下自然也不例外。便是前任大祭司,那样冷静的一个人,所思所虑亦仍是为了族民脱困。他唯一的一次私心,便是为尊上制作了华月……”
前任大祭司几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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