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沉默少语的空军少校破天荒地善谈起来。他记得那个在十一区山林里长大的孩提时代,记得他是怎样和饥饿、瘟疫、暴政、战争和那些会因一箱过期了的牛肉罐头便群起抢掠、穷形尽相的同胞顽强抗争,又是怎样和他那个犟脾气的父亲相依为命,为了生计日夜奔忙。他们躲进山林,在春天猎杀狡猾的野兔、灵敏的狍子和胆小的黄麂,等到了实在没有食物的冬天,就用胸膛的温度化掉结冰的河水去捞鱼,或者将狩猎的对象转为更难捕杀的狼和黑熊。
每次狩猎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较量,狼群总会伺机报复,而熊肉根本难以下咽。
身为父亲的男人并没有疏于对自己儿子的照顾,事实上他在第十区接了几份起早贪黑的活儿,常常累得到家就再不想说一句话。他把所有辛苦挣来的钱都积攒起来,只为以后能向一些不法之徒买一个稍好些的身份,这样他的儿子就会有机会混进军队,从而改变他的人生。
但是一对中年无子的夫妻提前改变了一切。这对夫妻来自离帝国中心最近的第二区,因为丈夫在工程建设领域的杰出贡献,即将获准举家搬迁去罗帝斯特。他们想在永远被阻拦在罗帝斯特外的十一区收养一个孩子,这样可以避免这个孩子成年后和他的亲生父母产生瓜葛。他们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到这处原始又落后的地方,花钱打点了这地区实际上的统治者——一个视律法与道德为儿戏的无耻混蛋,最后找来了七十多名长相漂亮、头脑聪明的男孩以备候选。
他们本想收养一个更小些的孩子,结果只瞧了一眼,便被那个十二岁男孩迷了住——褐色的头发,俊俏的脸型,薄似刀刃的唇始终紧紧抿住,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又深又大,眼神中流露的全然不同于别的孩子那般胆怯或者谄媚。
潦倒的生活丝毫未掩去他那身与生俱来般的贵族气质,男孩的从容淡定让他在一群同样漂亮的男孩中脱颖而出。
身为父亲的男人没有强迫自己的儿子接受这个“馈赠”,只是用沾着劣质烟草味儿的手指抚摩他的头顶,让他自己择一条前行的路。
男孩被养父母带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他的父亲,他发现那个像山一样威严魁梧的男人竟一夜间两鬓全白,生活的艰辛与丧妻的痛苦都未将他催老,这场此生或许再无法相见的分别却重创了他。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彼此沉默互望,渐行渐远,直到其中一个突然哭喊出声:“爸爸!”
几乎同时,另一个男人也疯了一般追着远行的车辆奔跑,边跑边嘶声力竭地叫喊:“霍兰奚!不准哭!你是一往无前的河流,你属于更广袤无垠的地方!海洋,或者天空!”
“他让他的儿子自己选择,是想一辈子籍籍无名地留在十一区,还是想飞上太空成为英雄。最后那个男孩选择了后者。”说到这里,始终视线向前的空军少校转过了脸,看见身旁的年轻人已经不知何时与自己挨得很近,却依然是一脸空茫懵懂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再一次自己也颇觉匪夷所思地说,“可笑,我竟然和你说这些。”
狼川神色黯然地垂下了脑袋,仿佛为自己不能安慰对方而沮丧。
“你靠过来。”霍兰奚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旋即将手掌放置于心口。待对方照着他的话俯下了身子,把耳朵贴向他的胸前,他又问:“你听见了什么?”
“它在……在跳动……”即使隔着硬挺的军装,他也能听见他的心脏如此澎湃有力地跳动着,如同振奋人心的鼓点。狼川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它很……很狂热……像要迸裂开你的胸腔……”
“每一次仰望星空,我和你一样感到心跳澎湃,情不自禁。”空军少校倾下脸,注视着那双金绿色的眼睛,说,“如果你是怪物,那么我也是。”
一直陷在困扰中不得开颜的年轻人终于笑了,他的眼眸亮得令人惊悸,牙齿白得也会反光。他又埋下了脸,将耳朵贴向对方的心口,以脑袋轻蹭对方的身体。好似在传达这么个意思:狼有时也会像猫一样服顺。
“你们两个腻歪够了没有!”费里芒确实是什么都专长,从打开的飞行器里抬起抹了大半污迹的脸,看见两个男人事不关己地坐在不远处,就气呼呼地冲他们嚷,“故障已经排除了,难道要留在这儿看日出吗!”
霍兰奚起身走向飞行器,看见费里芒要爬上副驾驶的位置,便将手扶上舱门制止了对方,“你坐后面去。”
“嗯?为什么?可是我排除的故——”小个子男人还要申辩,空军少校已经坐上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
朝还在外头磨蹭的狼川探出了身子,霍兰奚说:“你来驾驶。”
年轻人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空军少校便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难道要我抱你上来吗?”
再不迟疑地迅速爬进了驾驶舱,一系列娴熟的摁钮操作后,狼川拉动操纵杆,又发出了一声狼嚎般的怪叫声,“,我是船长!”他侧过头,朝身旁的霍兰奚稚气十足地挑了挑眉,“大副,请坐好。”
飞行器拔地而起,转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他们风驰电掣,仿佛把追着机身跑的月光都抛在了后头。除了该柔和拉杆的时候一味粗蛮相向,这家伙的表现简直无可挑剔,甚至那些花哨的飞行技巧都有所收敛,分明憋着一股子劲儿非得博得对方的赏识。
这回连着陆都干得漂亮,不再失控地滑跑大段距离,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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