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么?”
陈镜予诧异地盯着我:“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想现在我的脸上一定满是不解。
陈镜予低声跟我说导师的妻子在他离开苏联时就过世了,那首歌是他妻子生前写的最后一首歌。他妻子常跟导师说:“不论你走到哪里,只要唱起这首歌,我就在你身边。”
这首歌的内容是讲战士离开家乡
去打仗,临行前与心爱的姑娘许下誓言。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博士生学长对我说我是老师的希望。陈镜予继续低声说:“你是他的希望。他回不去祖国了,所以希望你能顺利回来,他失去了所爱,所以希望你能不留遗憾。”
“不留遗憾?”我笑起来,似是癫狂,“怎样才算不留遗憾?”
我看着陈镜予,心想到定是今晚的气氛太放松了些,这完全不像是战时,倒像是剑桥中的某一个小酒馆,乐队在台上低唱,酒保拿一块白巾擦拭玻璃杯,我坐在橡木椅上开一瓶比利时eren12号,红木桌上铺开我的论文和演算过的大摞草纸。
我大抵是喝醉了,这酒醉人,这气氛更醉人。
我舔舔唇,自言道:“有了心爱之人,牢牢抓住她算不算?追着她横渡印度洋算不算?为了她放弃大好前途和研究生算不算……啊,这个不算的,你说过我回来是为了救国……那……”
我想我真的是醉了,连月色迷离颠醉都能看得出来,我看眼天上,一轮明月挂在上边,清凌凌的一轮,怕是嫦娥也寂寞地发疯。
“今夜月色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啦!甜不甜?【甜。
第12章 第十二章
陈镜予又是一夜未眠。
我起身倒了两杯水,往里边丢些茶叶进去。
陈镜予站在外边远目,指间夹一根燃着的细软香烟,火星一现一现,融在夜色间似昏暗而低暮的海面上的一盏灯塔,晚风犹如海风,拍着海浪沉沉浮浮。
山雨欲来。
陈镜予听见后边有动静,转头来看见我,表情柔和道:“也睡不着?”
“炮声太大,吵。”我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她。
陈镜予凝神去听,周围很安静,我听见了楼下巡逻兵踩过石子的声音,秋季草丛内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叽叽喳喳个不停,一声一息像是蝉在打呼。
她接过杯子,笑了笑,说:“鬼子还在新墙河北岸,张将军带着五十二军守着呢。”
我看她的笑容不太对,像是强撑出来的,便也知道她这是在安慰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日本人真打来我也不怕的,你又何必安慰我?”
她揉一把我脑袋:“军事上讲安稳军心。”
我拍开她的手,把杯子放在围栏上,双手撑着围栏。今晚月亮不太明,星星也不多见,远边的山群笼罩着阴影,浮云遮蔽。
“我今天下午接到电报,草鞋岭和笔架山都丢了,五十二军的第二师和一九五师与阵地共存亡,第二师全体官兵全部殉国,一九五师营长阵亡,官兵损失惨重。”【注1】
陈镜予轻侧头,“正规渠道?”
我翻个白眼,她怎么还记得“文”字电报那茬?
“军电,要上报军部的,哪敢私拦。”
陈镜予低头看一下自己不拿烟的手,活络几下像是小孩子掰着手指头算算数那般,她叹一声:“又多了快一千名寡妇,一千个家庭啊。”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我说,“我下午接到他们的遗言,密密麻麻一串乱码挤过来,最后发现是反复敲的,其实只有一句话。”
我偏过头去看她,“可是你们就不能想想家里吗?你家中年迈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爱人……每日扒着门框眼巴巴等你回来,最后只一纸通知和几十块大洋,遗骨都没有,活下来的人该怎么办?”
陈镜予半响不答我,我双手撑着围栏托着头,“所以你确实没想过这些?”说话时习惯性地要看她的脸,余光却见她不拿烟的那只手居然搭了整只胳膊在围栏上,这本没什么,人总会习惯性地找个依靠物,但关键是,她穿了军式白衬衣,现在袖子就直接压在围栏上,我都能听见沙土叫嚣着在她一尘不染的衣袖上打滚。
我单手拎着她的袖子一角:“哎哎哎,袖子,脏了!”
突如其来地往上拎了拎,拎起来发现她原本握着拳,我一碰她袖子就赶忙松开,但太过用力,指尖还发白。
我原本就没多用力,她一动便挣开了。她没管袖子上的土,直接垂下胳膊去,站姿又跟军姿似的。她指间的烟还有大半,吸一口后慢慢吐气,她没烟瘾,但每次吸烟都是情绪最复杂的时候。
“我又何必想这些,我哥和我妈死后,陈家就剩我跟他,你觉得他会叫我上战场?”她说。
民国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三日,国民革命军第十五集团军向南后撤,新墙河防线被突破。
第二天一早,战区长官指挥部开始有序往渌口以南的朱亭撤退,长沙城防交由第四军守备,陈镜予在同第四军参谋处交接后才撤离,彼时我已经跟着最高长官指挥部登车。
我们一路上遭到两次空袭,自新墙河防线被突破后,日本人就猖狂地不得了,迫击炮不要钱似地没命轰炸,时不时亮着轰炸机出来,旁边还要有战斗机护航,显得他们有多阔气似的。
两次空袭都没什么重大伤亡,我完好无损地安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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