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篁,你觉得这规矩,怎么立合适?
他说,回主子,请主子将规矩说与属下,再以罚立威。
规矩么……按之前你学过的来就好。
立威啊……
篁,你是忠于我的,对吧?
他答,是。
那就没关系了。
反正你也不会背叛我,不是吗?
他说,请主子赐罚。
……倔。
我说,拿鞭子来。随便拿一个就好。
然后他就去拿了。
哪有这种人,不打一顿还不高兴的。
不过最让人气愤的是,我说让他随便选一条,言外之意便是让他自己挑,自然也就可以选一个罚起来相对轻一点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细长带了倒刺的。
这算什么,找虐吗?
我觉得现在我有些急躁,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篁的每一种做法都可以称得上是不合我本意。
可偏偏他做的,又和我说的没什么矛盾。
挑不出错处,自然也没什么理由生气。
况且我若是真要再拿这来生他的气,那他未免太无辜了些。
不过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个道理。
对篁说话,不要想什么他理所当然会怎么做。想表达什么,便得直截了当点说,不然以他的角度来看,定会曲解我的意思,而让他自己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去换一条来,没必要用这个。”我看了他之前拿那个鞭子,便觉得怎么也下不去手。
说完之后我又补充一句,“拿最普通的就好,我没有罚你罚太重的意思。”
他应了声是,便退回去重新拿。拿回来的这个倒是还算好,至少看上去比上一条造成的伤害轻得多。
“转过去。”我说。
他还是那个语调应了是,转过去跪好,伏低了身子,将后背对向我。
看他模样,应该是受惯了罚的,语气中无一丝波动,动作也丝毫不见犹豫,单单看这模样,竟无一分他即将受罚的感觉。
可他这般,是如何来的呢?
我想象不到,一个人该受过多少次刑罚,又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多少回,才成得了他这份模样——
说到罚,一直往重了想。
要受罚时,丝毫不慌。好像刑罚已成为家常便饭。
想到这里,我竟感觉有些下不去手。
可我下不去手,这也是免不了的。
因为我若任由这种怜悯发展下去,便会毁了他。
会让他觉得他自己已经被放弃。
他会觉得,我是因为他不好而连刑罚都懒得动。
毕竟,他们做影卫的,说罚皆是“赐罚”。而为何说刑罚称得上赏赐,便是有这层“虽然你做错了,但是我还罚你,就说明我还没放弃你”的意味在吧。
我甩开鞭子,却没在鞭子向下落的时候用力挥动。这般应当疼痛少些吧。
啪。
鞭子落到他背上自右肩往左下方横了条印儿。他因着是在受刑,所穿也就是一层衣物,现下已被一鞭子打得裂了开。
而他背上,有的地方早已渗出血。
果然他换的这鞭子,虽不似上一条那般长得狰狞,却在质地上有些特殊。打在身上,就是我这般放水,也是伤他不轻。
那若是我没有放他一马的心思,反倒是真的用力去抽呢?
我有点不敢想象。
篁。
其实你无须对你自己如此。
我没那么严苛。
规矩没那么死板。
只是你自己心里放心不下。
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改变呢?
又用什么,能安得下你的心……
我知道我心疼了。
抽痛。
虽说他认主之前我并未见过他,可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让我好似亲眼见到了他的过去。
黑暗的过去。
那么,什么样的光芒,能够遮住黑暗呢?
我想做他的光。
我希望他作为一个生命,鲜活下来。
而不是作为一件器具,死板下去。
我说,篁,你觉得我打多少鞭合适呢?
他答,属下听凭主子安排,主子愿打多少鞭,便打多少鞭。
我问,你不是说听我吩咐?那我之前说不打了,你怎就不同意?
他霎时有些紧张,说,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我对他说,你不必三句话不离请罚的,不是什么大的过错。篁,你记住,你是本座的篁,只要你忠诚,本座便不弃你。我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不必按以前的规矩来。在我身边,按我说的来就好,无须事事担心我生气。
他似有些疑问。不过这迟疑随即消失不见。
但我既是看到了,便不会任他这么疑虑下去。
于是我问他有什么疑问没有。
他答:“属下愚钝,敢问主子先前不赐罚属下,莫非不是因为弃了属下么?”
我之前说的不够明白吗?
死脑筋。
偏偏我还舍不得骂他。
我对篁说,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厌弃你的意思。今后也不会有,你别多想。
他闻言,头叩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我受了这礼。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牵机楼的篁。
也不是牵机的篁。
你只是我的篁。独属于我的篁。
有了篁以后,我的日子倒是清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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