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对不住。”叶汲郁闷地望着宗兰已经看不出怨愤的惨白脸庞,“招魂不是我本行,遇上点有路数的就犯难。其实你自己也有所发觉了吧,你们这宗家不干净,有东西。让我猜猜啊,你是已经发觉了内情,所以才匆忙将家主之位交给自己的弟弟,跑来第四办公室吃皇粮的?”
宗鸣一言不发,看着冷静实则内心惊骇之际。
触及到宗鸣的眼神,叶汲笑了下:“别这么看我,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看你宗家在这,不说土皇帝也是当地有名有望的一个狗大户。道门里现在这些门派家族我清楚,但凡有点名头的,底下都有些产业经营着在,毕竟都是ròu_tǐ凡胎总要吃饭过日子。你放着土财主不做,跑到天南地北的燕城,没点内情谁信啊。本来你们家私事我不想管,但现在这情形已经明摆着有人拘走了宗兰的魂魄,连我都召唤不来。”
叶汲望着灵堂外的幽暗山色:“那可就不是个普通角色了,”他扭头一笑,“说不准和咱们这趟要找的东西有关呢?”
第三十七章
叶汲在步蕨的行李箱里塞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步蕨随意一翻,掏出了一叠衬衫西裤, 怎么看都不像是叶汲骚包酷炫的品位;伸手又一翻, 摸出两条花色简洁的领带。他抽抽嘴角, 将零零碎碎的衣物丢到一边,终于在箱子边角摸到个不大的塑料盒。
盒子里装着应急的药物, 有的是内部特供药,有的则是连个正儿八经的标签都没有, 黑糊糊的一坨被保鲜膜胡乱包着,看着就不是个正经药。步蕨捡起个闻了闻,顺手抛给了沈羡:“叶汲他人都走了,你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把血止止, 死不了也别把自己当血包。”
步蕨的话直接撕裂了沈羡保持了许多年的沉着镇定, 纵然他的师父面目全非,连昔日半分光彩都不及,此刻沈羡仍然感受到在他面前被洞悉一切的压迫性。在他们师徒共同度过的那段岁月里, 步蕨对待他们几个徒并没有多么严苛。可一旦他们犯了错,只须他淡淡一个眼神,几个小孩瞬间噤若寒蝉,乖觉地跪下领罚。
沈羡攥着药丸, 手心里汗津津的。在步蕨的目光下,他憋出一句很久之前就想对步蕨说的话:“师父, 叶汲他对你不怀好意。”
步蕨的反映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知道。”那口气就像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知道明天是下雪还是打雷一样, 说完他看了一眼窗外深邃的崇山峻岭,向卧室走去。
“……”沈羡急忙忙地追过去,差一点就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牵住步蕨的袖子,手伸到一半他想起自己已非亦步亦趋跟在步蕨身后的小童。望着那只手,他和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缩回手,低声问,“那师父为什么还……”他想起叶汲刚刚在他手上落下的那个吻,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像步蕨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淡漠疏离的人,会纵容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这么无法无天吗?
沈羡所了解的步蕨是一个克己而内敛的神祗,在人和神的距离没有现在这么遥远的时候,步蕨也和凡人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哪怕是和自己的几个徒弟,哪怕是最得他宠爱的徒弟迟乐。沈羡突然发现,唯有叶汲对步蕨是与众不同的。无论叶汲闯下多大的祸,犯下多大的罪孽,甚至敢逾越雷池,厚颜无耻地贴近步蕨,步蕨给予他的始终是原谅。
当一个人无条件地包容一个人,那个原因已经呼之欲出了,哪怕当时的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是个聪明孩子,”步蕨微笑了起来,满怀感慨地看着自己的大徒弟,“三个徒弟中你师妹迟乐天赋平平,后来虽然悟出自己的道心但境界始终有限;你师弟楚乐好逸恶劳,沉迷于俗世里的商贾之术;只有你天资出众,最早悟出道心也得到了我大部分传承。我也一直将你视为我的传人,从前是,现在也是。阿羡,我说这么多只想告诉你,过往已逝,不必介怀,我从未责怪过你。”
沈羡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翻涌过无数的念头和话语。这漫长到无边的一千八百年里,他试想过如果时光重来,又或者步蕨没有死,他该如何去挽回这一切。是悔不当初自己没有听从他的劝诫,还是根本不应该离开载川下山历练。最终,他茫茫大雾的意识里只有步蕨的那句话——“我从未责怪过你”。
“你可能自己没发觉,你的性格和叶汲有相似之处。”步蕨不等他否认,又继续说,“那时候的你,为了含冤而死的知己将生死抛诸脑后,以一己之力斩断龙脉。这实际上和当初叶汲看见被填埋的沧海众生,一怒之下淹没天地,几乎没有区别。要说区别,那就在于叶汲他有野兽般的直觉,把握住了他大哥和我的底线,还有那一点愧疚。他很狡猾,很会利用我们对他的那一点愧疚,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而你,恰好欠缺了他这一点灵活善变。”
沈羡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许久他抬起低垂的眼睑,平静地注视着步蕨:“一开始是愧疚,后来又是什么让师父屡屡为他打破自己的原则,赦免他大逆不道的罪行呢?”
步蕨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发现这时候的沈羡又有些像自己,他突然生出种难以启齿又微妙的感觉,沈羡就像是他和叶汲的孩子一样。只不过继承到的是缺点还是优点,就另说了。
他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那姿态和当年教他们经文符咒时毫无二般:“你应该已经知道,神祗并不是完美无缺,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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