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是专门给美术生们用的,所以得不到什么重视,年久失修,内部空间非常狭隘逼仄,楼梯窄而陡,两个人侧着身子才能同时通过。楼梯间的窗户很小,天花很矮,阴暗极了,墙壁的下半部分和地面都铺满小块的白色瓷砖,上半部分则全是美术生们的涂鸦,在暮色中看去很是压抑诡谲。江落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去吃饭了,小楼里安静异常,凌乱地堆在一楼的许多半身石膏塑像,白色的眼珠子空洞地朝她看着。
江落心中砰砰直跳,一口气跑上四楼,熟练地钻进朋友们的班级所在的画室,希望能赶紧和朋友们会面。然而,画室空空荡荡,寂然无声,她的朋友没有如约在这里等她。在纷乱的画架和洗笔桶中间,只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女,个子很高,短发及颈,穿浅茶色长袖格子连衣裙,系红褐色围裙,背对着她而坐,在面前的画板上画着什么。
江落在门口站住,喘着气,还以为自己进错了画室,犹豫地瞧了瞧头上写着班级的门牌。正在这时,那少女察觉到她的存在,回过了头。
被她的目光攫取的瞬间,江落就确定她不是这个班上的人,因为这少女长得十分貌美,貌美到只要见过一面就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步。她并不纤细,发育得很好,在电灯的白光和鲜红的霞光中,那从低领连衣裙内露出的圆润的肩膀,以及高扬的修长的脖颈,无不洋溢着一种足以使人疯狂的、娇嫩而苍白的艳色,仿佛江落常在美术楼里看见的饱满美丽的女性石膏像。她的脸型认真来说不是很完美,但那双在细长的眉毛之下低垂的、黑漆漆、湿漉漉的大眼睛,却满含着忧郁,因而显得极其深邃,除了深切的寂寞以外,好像没有任何感情。
如果说是新来的绘画老师,未免太过年轻,那么,难不成是请来的模特?江落正皱着眉头,不知该不该开口询问,对方望了她一眼,便问道:“江落?”
她的声音没有一般少女的稚嫩,显得幽弱又空灵,像一阵风似的,从江落耳畔吹过去了。
“是我……你怎么知道!”江落还以为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错误,或者产生了幻觉。她在被对方的美丽震撼的一刹那,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你不是这个班上的。”对方继续说:“你是来找人的。”
江落点了点头,为了掩盖自己的疑惧,勉强笑了一下。少女转过脑袋,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江落看出她正在画一幅速写,但暂时瞧不出她的水平。
“我是猜的。”少女回答。虽然猜中了,可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高兴,也不得意,反而平淡得近乎失落,好像因为轻松猜中,觉得有点无聊似的。“老师下课之前叫了几个人去搬教材,有两个人不愿意去。我听见她们说要和你一起去吃饭,就把你的名字了。”
“她们去搬教材了?”江落急忙转移话题,埋怨地说:“她们干嘛不给我发个短信呢……”
“你等等。他们大概不久就会回来的。在这里等一下吧。”那少女头也不回地说,语气却不知为何变得很温柔,几乎是在纡尊降贵地挽留她了。
江落想了想,还是选择屈服于那股莫名其妙的魔力,她坐下来,随便坐在一个离少女较远的凳子上。刚一坐下,她就忍受不了空气中的静谧,试图和对方搭话。
“你也是这个班的吗?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来了三天了。”少女回答。“我这个学期才开始重新上学。休学了一年。”
“一年?”江落惊诧地问:“为什么呢?”她说完才发现这个问题也许有些失礼。
“腿出了问题。做了个小手术。”好在少女并不介意,坦率地回答了她:“康复以后,已经赶不上学校绘画班的进度了,就在外面先报了班,自己学了半年。”
江落忍不住往她的画板上看了看,少女的画板上夹着厚厚的一沓纸、旁边是打开用于临摹的美术书,身侧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叠已经画好的速写,看起来只不过是平常水平。“我欠了很多作业。”少女这样解释:“老师让我把暑假作业画完补交上去,我还有十来张速写没画。”
“……真辛苦。”江落礼节性地感叹:“你吃过饭了吗?难道不吃饭只画画?”
“我来上了三天学,已经听这个班里的人说起过两次你。”少女答非所问地道:“你人缘很好,他们很喜欢你。”
江落被她说得有点窘迫,只得谦虚道:“大概吧,我经常来你们班上找朋友玩,你们班的人……性格都很好。”
“我们班……”少女如梦呓般重复:“我和她们不熟。”她骤然停下了笔。“以前认识的人都毕业了,我……没有朋友。”
她以前的同学在今年六月就参加了高考,现在应该上大学了,只剩下她孤零零地在这学校里,落落寡合,离群索居。江落当即觉得她很可怜,转念又想到她如此留心自己这么一个偶然闯入的陌生人,大约也是出于孤独的缘故。她刚准备想点什么话安慰这少女几句,对方却转过脑袋,认真地端详她,片刻,说道:“坐着别动。我想给你画一幅速写。”
江落愣住了。她日后回忆这一刻的时候,知道这时自己内心完全满溢着完全出乎意料的、疯狂的喜悦,如有可能,她甚至愿意立即跪在满是颜料的地面上,在对方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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