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南京慢悠悠地晃到院子里,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河西江宁这些新兴cbd,也不似很多人猜测地那样因循守旧地留守老城南,南京住在颐和路的一座三层小洋楼里,院子里种了白玉兰、枇杷,院墙上爬满了蔷薇,院外便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每到蔷薇盛开或是梧桐叶黄时,总有三三两两的新人排队前来拍婚纱照,蹭一蹭公馆区的洋气与贵气,丝毫未想到在废都旧公馆区极大可能沾染的可能是晦气。
他先给养的茉莉、栀子花、月季、芍药等等浇了浇水,随即懒散地拉过躺椅睡下,编辑短信,“上海您好: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推动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是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重要指示,在这个难得的历史机遇召开座谈会,意义重大。我非常期盼能共襄盛举,然而由于工作忙乱加上身体不适,我不得不遗憾地向您请假,还望海涵。”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上海的电话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京西路是省府 东路是市府
刚波宁 江北人 乡毋宁 乡下人
第二章
“你好。”上海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客气,比常人更为清亮的声音往往让人倍觉疏离。
南京伸手挡住已有几分炽热的阳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诚挚恳切,“上海,你好。”
“为什么请假?”他似乎在翻阅纸张,显然日理万机。
南京笑笑,“我说了啊,身体不适加上有事呀。”
想了想高淳方言,南京又用吴语缓缓说了遍。
“我听得懂普通话。”上海没好气。
南京嘿嘿一笑,“刚想说英语。”
“想听听我的建议么?”上海冷声道,不待南京拒绝,“我建议你来。”
“我以为我去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南京无视他的强硬,“我相信我们的长官们会处理得很好,你说呢?”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只有我们加强联系,两地才真的可能形成彼此间的联结、附着,一体化才真的可能实现。”
南京仰头,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梧桐上,叶片上的叶脉让他想起高铁线路图,“你我都知道,想要一体化最快捷、最彻底的方式就是——你干脆把我们并掉。”
他的语气算不上颓丧,只是散漫,而正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漫不经心常常能够激怒上海。
“和前几次一样,这次分专题有许多合作协议,如果你真的还想被辐射,尤其是还想让你苏北弟兄们承接我的产业转移的话,我建议你不要无理取闹,好歹为你的人民想想。”一声闷响,不知上海将什么东西扔到了桌上,“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懂,你怎么能不负责任、不求上进到这个地步!”
南京撇了撇嘴角,“我不去就不签,你觉得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无理取闹?”
上海被他气得干脆挂断了电话。
前些日子的风雨吹断了一根芭蕉叶,南京伸手够了过来蒙在眼上,昏昏沉沉地想起了心事。
他突然就想起那年那天那人那瞬间。
似乎就是从那一年开始,自己便荣少辱多,历经百年兴衰,最后归于沉寂。
满清的道光二十二年,那年8月4日,挂着米字旗的军舰出现在平静的长江江面上,无数黑洞洞的炮管对准了自己。金发绿眼的夷人逼着清帝交出赎城费300万银元,否则就要将自己夷为平地。
看着郑和之后再未见过的夷人,南京心里一直呐喊着不要交不要交,然而静海寺无数个日夜的唇枪舌剑终究还是付诸流水,百年国耻的开端最终还是以自己命名——《南京条约》。
隔年,疲态尽显、苍凉不堪的他就见到了一个孩子——道光二十三年(1843)上海开埠。
虽然依旧留着半月头,可那孩子已经换上了笔挺的洋装,清澈见底的眼中满是茫然无措,还有天然对大千世界的好奇渴望。
那时南京仍是两江总督都署驻地,统辖江苏、安徽和江西三省军民政务,当上海从江苏分出去的那一瞬间,自然心有所感。
如今的南京早已不记得自己对那孩子说了什么,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孩子的一双桃花眼,亮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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