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枳木然点头:“是。”
黄煜斐仍然平静:“以前这里是文身。文的是……看出来了,是一条鱼。热带海水鱼吧,曾经有非常飘逸的鳍和尾。”
李枳咬了咬嘴唇,道:“尾巴被刀子划烂了,鳍是烟头烫坏的。鱼身子也没剩下块好皮,想洗也洗不掉了。”
“是小橘自己做的。”
李枳苦笑:“哥知道得真多啊,上回我师父跟你说的吗?”
黄煜斐不再碰那块疤,圈住他的腰说:“我只知道这些。剩下的我在等小橘自己对我说,因为我想知道全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李枳平复思绪,盯着他眉尾的断块,哑声道:“确定想知道?”
“确定。”
“如果我说,这玩意,以前是被逼着纹上的,还和别人是一对。确定还想听?”
“嗯。”
“确定要在硬着的时候听我讲前男友?真不会萎掉吗。”
“不会的,也请小橘对自己的现任男友有一点信心。”
“那,哥,能把灯先关上吗。晃眼。”
黄煜斐从池边摸到遥控器,按下按钮。玻璃球内顿时陷入一种寡淡的黑暗,半轮月亮不知何时挂在云端了,不声不响地亮着。
李枳神情萎靡,适应着黯淡光线,沉默半晌,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那我说了。其实是特狗血特无聊的经历。现在往回看,就完全是个滑稽剧。大概是十七岁生日前一天开始的吧,宋千拉着一帮朋友带我喝酒。”
“他们乐队当时主音吉他是个叫张硕的,单看弹琴确实技术高,我以前也老是去看。在酒桌上,他就突然说喜欢我。我当时觉得是愚人节逗我玩吧,可他说得非常诚恳,我又一想,第二天才愚人节呢,而且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孩儿了。然后就傻逼似的当了真,觉得能试试。如果最开始当成玩笑,不理他,就好了。”
黄煜斐刮掉李枳鼻尖的水珠,意思是我在听,心里想着:2014年4月1日,我当时也很希望你在视频里说的只是愚人节玩笑。
“后来就在一块待了一段日子。最开始挺平静的,我每天上学,周末补课,不常在家待,不常见面。只记得暑假,他来找我,急了,突然变脸了,逼我去文身,不去他就要到学校告诉所有同学我是同性恋,我选了条鱼,结果他也弄了个一样的。结果文完这个鱼,更多要求就来了,我才发现他抽大麻,还嚼槟榔,我觉得很恶心,像被骗了,根本不愿意和他亲嘴上床什么的,他就找到我,想强迫我。”
“小橘当时还是未成年。”
“嗯,是。”
“继续讲。”
“我每次倒霉遇上他,就都逃跑了,他没达到目的,所以老在家门口堵着我吵,还打我,我去看别的乐队居然也能碰上。后来果然急了,开学日当天,到学校门口把我大骂一通。所以我‘身败名裂’,男同学看我,个个儿跟看到瘟神似的。我没有做对不起谁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每天都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黄煜斐听得心脏胀痛,满脑子都是那时李枳在视频里的红晕,那种率真的、乐于被玷污的样子。这更彰显出张硕欺骗的肮脏。
李枳无所谓似的咬了两下嘴唇,继续陈述那段漫长的噩梦:“然后我高三了,继续住校,没法练琴我也认了,在学校本来是安全的,我只吃食堂,那也不用出校门。可张硕不是气急败坏了吗,在校门口骂我是装纯的婊子,骂了好几天,然后,当然,日子还是那样,全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恋。国也早就没希望出了。我感觉我不剩下什么,就剩自己这个人了。”
黄煜斐幽幽道:“装纯的婊子?他也真敢骂。”
心里想的是该如何教育一下那玩意。他目前只是做到了让那人在老家找不到稳定工作,还不起房贷,挨了两顿当地混混的揍,断了几根肋骨,但现在看来,还不够。
至少那双让李枳疼的手,是不配再弹琴的。
李枳见他变了神情,固然以为是在生自己的气,小声道:“我躲着,不知道怎么办,然后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也没人可告诉。同学都觉得我很脏,教导主任只会找我谈话,教育我不当同性恋。那会儿真是疯球了。哥你听着是不是也想骂我怂,我傻逼。你骂吧,我承认。”
黄煜斐坦言:“不想。那种词不要用在自己身上。我只是觉得如果当时我在就不会这样。”
李枳目光闪了闪,又问:“那你听到这些生气吗?”
黄煜斐仍然坦率,平声道:“当然非常生气。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李枳低头道:“我有点说不下去了。能不能先亲我一口,或者让我抓着你的手。”
黄煜斐亲了亲他尚未长好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眼角,然后紧握住他的手,没再说话。
李枳平静下来,说:“他就是想尝个新鲜,结果在我这儿什么甜头也没捞着,过年就回内蒙结婚了。我感觉安全了,但也特别愤怒,我想我挨了这么多打,现在这是又被耍了吗,心里只有报复这一个念头。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我觉得这人不该那么安稳过着,给我插这么多刀,还去骗人姑娘一辈子。而且最开始他没变脸那会儿,还说要给他妈治病,找我借钱,我把从小到大攒的四万块全给他了,我拿这个还债不好吗。当时也不怕他了,不躲着了,简直能耐得很,还跑到赤峰找到他媳妇,要他们还钱。”
“……没想到那姑娘肚子已经挺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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