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鸿名回过神,没有再看她:“不,不是。”
于是这女同事调笑着,好心地提醒他:“美国的女孩与你们中国的不一样,你可得主动一些!”
关鸿名疲惫地朝她笑,恍惚间感觉这话有些耳熟。
是谁这么说过?
他略略追忆了一番,到最后恍然大悟,仿佛是自己曾对文寿这么说过。他想起来,是他那时以为,文寿喜欢什么美国姑娘小姐。到如今,真相陡然这么一白,这话一回环,他越想心里就越是堵得慌。这思绪不受控制,仿佛大江漫潮:说这话之前,再往前想,文寿曾对他念过的诗集,文寿初次回国时,嘴唇一贴,骗他是“nor”的那么一下儿,再往前,文寿逼着自个儿不许结婚……
关鸿名的脑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热热闹闹地沸腾了起来,仿佛是对他昨夜刻意隐瞒自个儿心绪的报复。
所有的点滴,走马灯似的放映着,清晰地连在一起,汇成了一条粗壮的脉络,指向一条唯一的答案。
关鸿名的双手不由得捂住了脸,一时难以从中自拔。
女同事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关,看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
等到这漫无止境的一天总算临近了结尾,关鸿名回到家中时,已是身心俱疲。而他疲惫的源头——文寿,此刻切切地迎了上来,帮他脱下了外衣,轻声道:“大哥,洗洗手,吃饭吧。”
关鸿名坐在餐桌边,犹豫了半晌,并不动刀叉,正开了口,却又明摆着一脸的欲言又止:“文寿,我……”
文寿给他倒了些白酒,看着大哥脸上为难的神色,猜了个八九分,却还是慢慢道:“大哥,要又是昨晚的事,不提也罢了。大哥不想,就当从未发生过,不必再说了,好不好?”
关鸿名一张脸仍是严肃,听了他的话,却因垂下的眼睛而显得忧愁了。
文寿怕他脑子里转不过弯,想不开了,赶紧将酒杯端在了他嘴边,又补充了一句:“大哥,别讨厌我就是了,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对不对?”
关鸿名接过酒杯,急切地一抬眼:“怎么会讨厌你?”
文寿再听这种话,虽然心中不可谓毫无波澜,到底是不会再如当初地春心暗动了,他低头一哂:“大哥,知道了。吃饭吧。”
文寿的学期来的很快。他由于课业繁重,故而半个月里只能在公寓内呆个两天。因此,临行之前,他详细地吩咐给关鸿名,哪间商店卖什么晚饭,每月几日应交房租,牛奶要热多久,衣服要泡多久,并熨烫好了五天的衣服,依次排开,给关鸿名挂好了。
关鸿名脑袋听得混乱,甚至现今才知道,文寿原来日日都要做如此纷繁的事务。然而文寿索要的回报,与之相比,可称微不足道。
是日早晨,关鸿名休息在家,文寿穿着一件过膝的宝蓝风衣,打点完了行装站在门口,行李箱靠在腿上,对着关鸿名笑了笑,张开了双臂:“大哥,抱抱我吧,我要走啦。”
关鸿名走上前,仿佛不敢看他的眼睛似的,不轻不重地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背,明明有话就在嘴边,却还是没能开口,只轻声道:“去吧。”
文寿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一揪,拖着行李,转身出了门,吩咐道:“大哥,去休息吧。”说罢合了铁门,在外头系紧了围巾,向着学校匆匆地去了。
关鸿名看着铁门发愣。他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沙发边坐了下,一抬头,却只见壁炉上的挂钟,钟摆轻轻地晃动。
这是他头一回一个人呆在家里。四周没什么声儿,偶尔大马路上过了辆车,按几声喇叭,更显得屋里安静。
原来自己上班的时候,文寿每天在家里,就是这样吗?一个人望着壁上的挂钟,等着另外一个回来吗?关鸿名低头,发现桌几上还有一张便条,仔细一瞧,文寿跟他交代过的事儿,他又写了一遍,生怕大哥忘了。
关鸿名咽了口唾沫,摸起地灯旁边的一本书,是本五颜六色的中国菜菜谱。他随意翻了翻,看出文寿的不少菜是按着这本菜谱做的。这书里有几页是特意折叠过,他定睛一看,回忆起来,竟然是自个儿说过好吃的那么几道。
关鸿名仿佛是窥见了什么秘密,匆忙地合上了书,仰躺在沙发上,一时嗓子眼儿有些发闷。
他闭起眼睛,心里无端地热了起来。
有些事情,他早该发觉的。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听门响了起来。关鸿名猛地跃起,以为是文寿遗落了什么东西。然而开门一瞧,门口竟然是陶太太。陶太太抱着祖拉,见了来开门的是关鸿名,不由疑惑地一笑:“关先生,文寿在不在?”
关鸿名向后拢了头发,见不是文寿,便低声道:“他去学校了,太太找他有什么事?”
陶太太于是显出了为难的样子:“他不在吗?关先生,我和我先生要出门,我不放心阿祖拉,本想拜托文先生,既然他不在,那我……”
陶太太正准备往外走,谁知祖拉立刻从口里拿出了手指,一把抓住了关鸿名的衣领不放了,仰着小脸朝他笑:“宽——”
这么一抓,陶太太有些窘,握住了祖拉的手臂想拽下来:“关先生,不好意思,她总想和你玩……”
关鸿名顺着阿祖拉的小手前倾了身体,犹豫了一刻,还是从陶太太手里将阿祖拉抱了过来。
“陶太太,没事的,左右我也无事可做。”
陶太太顿时大喜过望:“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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