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御案之后,当朝皇帝执着御笔在奏章上专心勾画,仿佛完全忘记了一大早便被传召过来的乔榭还在下首站着。
乔榭也像在宫门前值守一般目不斜视,面上不见半点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案头用朱笔批过的奏章都堆成了一座小山,须发皆白的老皇帝屁股都坐疼了,j-i,ng神也有些不济,他余光瞥了眼乔榭,却见后者还是静默地站在下面,只好啜了口茶水润润喉,装作不经意般开口:
“听说你画了一幅小八不甚雅观的画像?”
果然。
乔榭盯着地面的双眼中飞速掠过一道暗光,下一刻他猛然抬头,脸上布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愕神色:
“陛下?!”
老皇帝一手还执着朱笔勾画,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乔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老皇帝叹了口气,投向乔榭的目光威严中夹杂着些许仁慈:
“你是朕的心腹,为人处世须得豁达,心胸不要那么狭隘。”
“微臣明白。只是陛下如何得知此事?”乔榭眉心微微拧起,“是八皇子告知陛下的?”
流畅游走在宣纸之间的朱笔蓦地停了,老皇帝耷拉着的眼皮一抬,昏花的老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火焰般灼烈的光,他看着神色不甘的乔榭,缓缓地笑了,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者:
“小八没有告状的意思,让我找你来,也不过是想请朕在你们之间说和,毕竟……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一个是朕的重臣,一个是朕疼爱的小儿子,朕也不愿看到你们之间关系如此僵硬。”
闻言,乔榭的脸色y-in沉下来,盯着地面硬梆梆地答道:
“微臣明白。”
老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正要继续批改奏章,突然一提笔,又道:
“对了,朕听说你们禁军值班房内有个厨子,近来和小八交往很是密切。叫什么来着?”
老皇帝稍稍侧目,贴身总管立时上前:
“陛下,此人名叫管清闲。”
乔榭方才正要退出书房,被皇帝叫住时,一丝不好的预感便浮上心头,但在听见太监报出管清闲的名字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住一瞬,随即便听老皇帝的嗓音自上首响起:
“听说,此人颇好男色。”
乔榭心中一沉,完全猜不透皇帝提起这事的意图,现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再加思考,他心中想定,立时装作惊愕的样子抬起头,惊慌之中甚至直直望向皇帝:
“陛下的意思是……?”
说到这,又仿若想起自己的失态,忙克制着惶恐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你不必如此惊讶。”
老态龙钟的皇帝摆摆手,没有追究乔榭的冒犯,而是话锋一转,叹道:
“曦儿毕竟年岁还小,看不透旁人用心。说起来,那个厨子也算是你们禁军的人,你去深入调查一下他,必要的时候可以从他嘴里套一些话出来。也不需付出什么,不过投其所好,逢场作戏罢了。”
“……臣明白。”
说罢,乔榭冲老皇帝行了个礼,随后垂着头退出了御书房,又沉着脸穿过大半个皇宫。
一路上,无论是太监宫女还是皇子朝臣,他都冷着脸略过,弄得对方摸不着头脑,直到禁军值班房的院墙映入眼帘。
乔榭停下步子,瞥见厨房一角管清闲的身影晃荡而过,他微微勾起唇角,心情愉悦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
入夜,乔府。
在浓重夜色的掩护下,管清闲再次偷偷摸摸地来到乔府主院院墙外。
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管清闲身形一闪躲进旁边的草丛,拱起身子等着巡夜的人离开。
脚步声渐渐近了,管清闲屏气凝神,突然发觉脚步声停在了面前,登时浑身一个激灵,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踪迹已然暴露在对方眼中。
提着灯笼的黑寿站在草丛边,看着被粗暴拨开的矮树丛欲盖弥彰地挡着管清闲无比显眼的身形,再瞥一眼主院虚掩的门及门缝中透出来的昏黄烛光,半晌,黑寿摆摆手,示意其他人跟他离开。
虽然不知道他们统领又在玩什么……总而言之也轮不到他们管就是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离。
管清闲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正在庆幸,突然动作一顿。
不对啊,他又不是做贼,干嘛要心虚?!
……算了,正事要紧。
管清闲探出头来,看了眼四周,确认安全无恙后才手脚并用地从矮树丛中爬出来,一溜烟钻进主院,直奔乔榭房门。
透过窗纸,能看到乔榭房中跳跃着朦胧的烛光,这次管清闲没敢直接进门,他循规蹈矩地敲了两下门,听见乔榭的声音传来后才安心地推门进去。
一进房间,管清闲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落在正对房门的圆桌上。
桌子上空空如也。
很好,看来今天的乔大统领并没有收受贿赂。
……也可能是藏起来了。
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管清闲顿时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捂着胸口后退一步,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将苍凉的目光投向乔榭,直看得后者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
管清闲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道:“我来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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