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拿出打火机点了烟,垂着眸,看着地上砸碎了的盆栽,攥紧了手里的钥匙,“让小孩先睡会儿吧,我吸根烟。”
……
导演同意了,因为刚才楚门替自己侄女救场的事儿,投桃报李——没播楚门吸烟的画面,让人插了一段直播广告。
编导站在一边,小声问导演,“楚门是不是跟小孩他父亲有仇,不然怎么说屈伯复是混球?那个姓明明是屈啊,怎么成了璩?”
导演瞪了她一眼,“不然你想说什么,说他父亲就是屈伯复,是个缉毒警察,两年前牺牲了,还是想介绍他的英雄事迹?”
编导有些结巴了,“不,不对吗?”
导演叹了口气,“全国一共两万名缉毒警察,但你知道每年牺牲的有多少吗?去年就有351个,几乎每天就有一个缉毒警察牺牲,受伤的就更多了,更可怕的是,每天都有缉毒警察的家人被报复。这些缉毒警察牺牲以后连立碑都是无字碑,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家人清明才敢去扫墓祭奠。毒贩是永远抓不完的,一般孩子的户口本上父亲一栏都是空白。你记得七年前那个案子吗?”
“你是说录像带的案子?”
七年前出了个案子,当时很轰动。一个缉毒警察干了二十年,老婆也离了他,唯一的亲人就一个女儿。缉毒警察立了功,但女儿被报复。一个14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被一群毒贩虐杀了,虐杀的视频还被录了下来,之后尸体被剁了四肢、双腿被剥皮,和录像带一起被丢到了大街上,当时那个警察就疯了。
“嗯。”
“这个案子当初爆出来的时候很轰动,但很快就被楚门骂人的负面黑料盖了下去,”编导想了想,说道,“所有人都骂楚门没素质,是一条疯狗,不分青红皂白,到处乱咬人。”
“那你想过为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我并没有怎么关注他的负面——”
“有的人,人其实并不可恶,可这性子就是让人厌恶,楚门还真就是这种人,”导演笑着说,“楚门确实骂了不少人,但如果我说当时录像带的案子是楚门帮忙破的,你会信吗?”
“怎么可能!”
“在你迈进这一行的时候,就要两句话:媒体不会说谎,但会对消息进行增删取舍;作为一个媒体人,永远不要完全相信媒体的报道。”
“那当时楚门为什么骂人?”
“楚门之前破案的事儿现在知道的人不多,新闻都被压了下去。楚门通过录像带推理出了毒贩的线索,帮dea破了案,dea要对他进行表彰,主流媒体也准备了通稿要夸赞他,但是楚门毫不领情,他把dea的头儿、几十家媒体都指名道姓、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那话骂得可难听了,但后来媒体报道开始引导舆论,所有人都只知道楚门骂人的事情,并不知道他骂了什么”
编导眼睛睁大,声音微颤,“楚门为什么要骂他们……”
“这事儿他骂得对,dea和这帮媒体就是这案子罪魁祸首,也是那帮毒贩的帮凶!原本就不应该曝光,刚破了个大案,风口浪尖上,dea就急不可耐地叫媒体去报道,这副吃相真特么难看。媒体也是混账玩意,还美其名曰‘宣传正能量’的正面报道,狗屁!马赛克打成那样,真特么不是人干的事,熟悉一点的人谁特么看不出来!更别说现在随便一个修图软件的去模糊算法都能还原90以上。缉毒警察每天都是豁了命,到了媒体记者这儿连打个马赛克的待遇都没有。谁都知道缉毒警察不容易,但谁又真的往心里去了,谁又真正想过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在保护我们,我们也应该保护他们,更何况跟他们做的事情比,我们媒体人能做的微乎其微,但可悲的是,我们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糊弄。我跟你讲这么多,是想要你这第三句话:好的媒体人不是无冕之王,而是细节之王。”
编导想到刚才这事,有些后怕,盯着楚门吸烟的背影,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导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你真应该感谢楚门,其他姓氏也就算了,屈姓实在是太少见了。单单这个姓氏再加上他父亲的身份,就足以让这小孩丢了命。要是被毒贩盯上,连警察都护不住,更何况,他父亲已经死了,谁还会管他,不改姓不行,但改了姓,消了档案,连抚恤金都拿不到”
“那小孩现在跟着谁?”
“是屈伯复的连长,现在叫什么不知道,最近二十年来破了的大案子,都有他的功劳,死了好几次的人了。”
“死了好几次?”
“嗯,”导演说,“干缉毒这一行的,如果破了大案,受了重伤都还没被提拔上去的,就会被宣告‘牺牲’,给他在陵园立个烈士墓碑,再重新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隐在暗处,又回到一线,也算是一种保护。”
“他破了那么大案子,怎么——”
“他脾气太直,五年前他立了功,却被除了职,后来dea洗牌换血,他才又回去。”
“他为什么被除职?”
“具体是因为什么不清楚,不过他得罪的人不少。几年前,祭扫烈士墓的仪式上,缉毒局的头儿为了表示对他的看重,又知道他念的书最多,书法造诣还高,想要他当众给缉毒局所有牺牲的烈士题字,你知道他写了什么吗?”
“他只写了八个字——英雄无名,竖子哗众。”
编导喃喃地重复着这八个字,眼眶微湿,“这八个字说得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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