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呆子手一抖,毛笔“啪”地落地,被子上即刻开出一朵墨梅,伴随着狼嚎,“啊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小表弟,一大早的你就开始吟诗作对也不嫌累得慌。”宋雪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放了手里的手腕,揉揉自己的额角。
朱采瑕眨眨眼,捂着自己的手腕,将砚台藏到身后,“都日上三竿了,你还说一大早。”
宋雪桥道,“你表哥呢?”
朱采瑕继续眨巴眼,“和春临哥哥买马去了。”
“买马?”宋雪桥这才恍然想起,要把裴无念他姨娘送到少室山供起来,洛阳到登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佟春临又死活不愿回峨嵋,只能跟他们一道,总得有匹马使一使。
朱采瑕滴溜溜转了两下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三两下套上自己的鞋,跳下榻,往门外喊了一声,“小伶俐叔叔!”
“欸欸欸来了来了!”楼下忙活的小伶俐回喊一声。
他声音高亢,得以瞧见这两天得的油水颇丰,要间灰布缠着的铜板足足多了两圈,麻溜抱着洗脸盆和一盘子饭菜上来上来招呼。
门一打开,正巧和宋雪桥打了个照面,两两相望过后,一人不知所以,一人“扑哧”一声,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我说公子,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宋雪桥眉头一皱,旋即伸手夺过洗脸盆,脸上两只活灵活现的乌龟,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朱采瑕跳上凳子,小口喝着粥,一脸无辜,小伶俐笑够了,屈着身子咳嗽着走了。
宋雪桥看着一盆乌黑的墨汁,狠狠地把筷子戳进了面前一个冒着热气儿的包子里,朱采瑕一愣,装作没看到。
宋雪桥阴恻恻道,“小表弟,你这圣贤书读的倒好,孔夫子知不知道你喜欢在人脸上画乌龟?”
朱采瑕囫囵道,“孔夫子上头还有老子,老子说了,道法自然,自然是要以其自身为则,自由而不受约束,我想在你脸上画乌龟,所以我自然就画了,与圣贤书无关。”
宋雪桥哑然,咬牙用筷子又戳透了一个花卷,旋即笑了笑,挑眉道,“那你以后能不能自然地去画别人,比如说你表哥或者是春临哥哥,那都很好。”
朱彩瑕猛然抬头,与朱运几乎一样的凤眼瞪成了圆形,半个包子挂在嘴上,一荡一荡,半晌才颇为沉重地摇头叹气,“宋公子,你居然这样教坏小孩,也不怕天打雷劈?”
宋雪桥,“......吃饭!”
朱采瑕不仅说话欠打,还分外粘人,裴无念与佟春临没那么快回来,他便想着出去走走,结果朱采瑕揪着他的袖子不放,口中还振振有词,“你把我弄丢了,没法跟表哥交代。”
宋雪桥摇着扇子道,“小伶俐就在门口守着,丢不了。”
朱采瑕仍旧不放手,“可我是个顺应自然的人,万一自然了想从窗户口溜出去怎么办?”
宋雪桥彻底败下阵,他先前觉得小书呆子可怕,现如今还得加上几个词,会说话能诡辩的小书呆子更可怕。
可他的确不是出来踏秋的。
城南的安王府早已破败,那里也已没了多少人烟,先前来过一次,只见到了井底的惨状和一个自尽的谷长老,没能仔仔细细瞧一瞧周遭的境况。
现如今借着中午的大日头,还是凉气彻骨,矮屋窝棚长在叶草里,风一吹,便哆哆嗦嗦地晃悠,十足的阴气森森,朱采瑕没走两步便缩了缩脖子,往他身侧贴了又贴,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一个激灵。
宋雪桥垂眼,心中叹道,不知道小表弟知道这才是他以前的家,会有何反应,知道爷爷前不久自尽于这里,又会有什么反应。
叹归叹,还是伸手把他往身侧揽了揽。
待走到一间四周都是干草的茶铺侧,宋雪桥带着书呆矮身走进去,一个干瘦精明的灰帽老头从地上站起,舀了两碗烧的喷香的土茶送上,打了个手势。
宋雪桥也笑眯眯地比划两下,放下一锭银子。
灰帽老头点点头,并不急着收,又继续坐回地上,扯两把烟草,嚼了又嚼。
宋雪桥喝了一口茶,又缓缓放下。
朱采瑕自然没有胆子去碰那碗深褐色的茶,只小声道,“雪桥,你这是做什么?”
宋雪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谁教你这么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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