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以你为敌,他是以我们为敌。”
“我跟你们有差吗?”
“在你心里没差,在他眼里有差。”田愈忠笑了,“所以才叫内线,才叫潜伏……冬哥,我发现,你好像对陈怀远……”田愈忠顿了顿。
梁冬哥忽然有些想逃避,又有些期待:“怎么?”
“你对陈怀远是不是太认真了?”田愈忠尝试着寻找合适的措辞来形容自己的感觉,“他毕竟是国民党员,效忠于蒋介石,再怎么也不可能跟我们是一条心啊。我怎么有种你想要把人拉过来的感觉?”
“……宋老当初不是说了我可以尝试么?”
“那你就不是潜伏的内线,而是策反的说客了。”田愈忠使劲摇头道,“这怎么行?就算陈怀远有点左的倾向,现在也完全不是时候啊。你怎么……”田愈忠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盯着梁冬哥看。
“为什么?”
梁冬哥有种终于被说中心事的不安和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因为他对我太好了,真心的好,好得我不忍心对他有任何欺骗。所以我也想对他好,想他为人民而战不要再为蒋介石卖命,想以后我可以不用欺骗他。如果他不是国民党,一切就好了。”
“你真是,你真是……”田愈忠忽然觉得自己完全讲不出话来了,抬手挥动了几下,半晌才放下手。他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和梁冬哥并排而立,朝着梁光松的牌位深深地鞠了一躬:“伯父,当初既是我起头拖冬哥下的这趟水,我保证,就是我死,也要将他完好的带回到您跟前来……”
“雨山!”梁冬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去送死,我知道分寸。”
田愈忠鞠完躬,回身毫不客气地说:“你的分寸早被陈怀远给搅乱了。你要真知道分寸,现在应该在重庆的家里,而不是在这里。”
梁冬哥不承认自己乱了分寸,自信道:“先父的墓在这里。落叶归根,或许我清明的时候来更好,现在来,他们也说不得我什么。”
“我知道,你一向很聪明,可我不放心……”田愈衷叹了口气,转过身想要伸手揉梁冬哥的脑袋,伸到一半又放下,有些感慨得笑道,“虽然大学四年里尽看着你窜个头了,但你这长得也太高了,想你以前还整天跟在行初屁股后头叫学长来着。”
梁冬哥终于有忍俊不禁,冷峻的脸上崩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收敛了:“尚……行初的事怎么样了?”
“你想问什么?”田愈忠忽然严肃地皱起眉头。
梁冬哥楞了一下,沉声问道:“还是无法接受他吗?还是说,我给的资料,你根本没有上报?”
田愈忠叹了一口气:“冬哥,不管行初这个人本身到底如何,抛开我们在学校里的交情,你站在组织的角度想,凭着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管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对于我们情报工作的展开多么有利,你认为组织还有可能再接纳他吗?”
梁冬哥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点头。
田愈忠继续道:“学昕信你,我也信你,正是因为信你,所以才我自作主张没有上报。行初将来能走什么路,全靠他自己。你要为他好,就断了让他回来的念头”
梁冬哥垂下眼睑,有些低落:“……是为了保护我吗?”
“是,就是为了保护你!延安现在正在整风,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田愈忠有些激动,“你跟行初的感情好归好,但你这么做是破坏了纪律!给组织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你啊,你就是心软……我看你对那个陈怀远八成也是!”
“是,我已经认识到这个错误了。”梁冬哥诚恳地反省道,“因为我自己本身就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对工农运动和阶级斗争的紧迫感和使命感还不够强烈……我以后会注意的。”
田愈忠上前拍落他肩上的雪,柔声道:“冬哥,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但要坚持住,不要被那些温情迷惑了双眼,除非陈怀远真有起义投奔的那一天,否则,不要再想这些了。”
梁冬哥地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眼神更加空茫了。他沉默地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呵着白气,四面八方都是呜呜的风声,卷着地上的雪。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小时候。
梁光松抱着稚小的他,指着青天白日旗说:“冬哥,你看,这是国旗,就是代表我们民族的旗子,大家看到这面旗子就会聚在一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打败所有的坏人。”
“坏人太多了怎么办?”
“再多也能打败,只要大家能聚在一起。”
“聚不起来怎么办?”
“那就换一面能聚地起来的旗子。”
“如果所有旗子都聚不起来,怎么办?会被坏人欺负吗?”
“那就去找那面能聚起大多数人的旗子。”
……
“今年冬天真冷。”
田愈忠伸手抓过梁冬哥冰凉的手:“是很冷,别在这里干站着了,梁老也不愿意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在风雪里冻着。我们都站着说了半天了,还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从乡人那里借来的骡马噗刺噗刺得踩着雪,拉着小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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