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陈怀远的祖母很看不惯这个来家里蹭吃蹭喝的老酒鬼,但听游礼兴跟陈怀远谈论国家大事,听着又感觉挺有文化的。农村人对有文化的是非常敬重的,于是最后也没说什么。
如今快二十年过去,陈怀远虽然尊敬中央国术馆③那群“强种救国,御侮图存”的习武之人,但在见识过坚船利炮的现代化战争武器之后,早把那些习武报国的想法抛在脑后了。没有正规的军队、先进的装备、统一的指挥,而去指望有个天外高人能拯救万民于水火,这类个人英雄主义的想法,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是相当的幼稚和狭隘的。游礼兴只教了陈怀远八个月,他在讲解技巧和关键点之余,不仅没有吹嘘武术的艰深玄奥,反而在点评各家流派的所长所短,极尽嘲讽批判之能势,认为高手也许有,但更多的沽名钓誉和街头杂耍之辈。
陈怀远后来也会想,游礼兴也许只是个蹭吃蹭喝的江湖骗子,也许真的是不为世人理解的世外高人,谁知道呢?反正他后来耍酒疯不小心一个踩空摔死了,据当时的围观者说脑浆迸裂的死得还相当之难看。至于什么踏雪无痕的轻功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梁冬哥现在虽然不像当年的陈怀远那样认为学得绝世武功然后可以打败日本人这么幼稚,但他多少还存着类似于成为武林高手可以刀枪不入可以不怕特务可以以一人之力干掉比别人更多的鬼子这样的想法。陈怀远是过来人,虽然他自己当年的想法要更加虚幻幼稚,但本质上多少还是能理解梁冬哥的心思的。所以他尽管赞成习武强身,经常对士兵们强调军人应有的身体素质,有时候部队训练亲身上阵演示,教梁冬哥国术也教得尽心尽力,但对什么绝世武功或者速成绝招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冒。
吕方丹就曾说过梁冬哥跟陈怀远很像,脾气和性格,甚至有时候有些想法都颇为相似。这大概也是陈怀远打第一眼看到梁冬哥就觉得顺眼得不得了的缘故吧。
第二天清晨,梁冬哥像往常一样起床叠被洗漱穿戴好,然后去叫陈怀远起床。
陈怀远看着拿了军服过来的梁冬哥,奇道:“怎么拿军服?不想继续练武了?”陈怀远是不想跟梁冬哥纠结什么绝世武功之类的幼稚问题,但要是梁冬哥说不练了,他又觉得别扭不舒服。
“诶?师座我什么时候说不练了?”梁冬哥奇怪道,“您忘了,半个月前师座家里来信说您的弟弟今天要来投奔,这里是山上不比城里,要接人得一早起来下山去接啊。”
陈怀远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我看是师座自己不想教了吧。”梁冬哥手上在给陈怀远扣扣子,嘴上不满道,“我知道师座觉得我想法幼稚,觉得我想学好功夫去当万人敌。”
“原来你都知道啊。看来是我小看小梁秘书了。”陈怀远打趣道。
“是梁秘书不是小梁秘书!”梁冬哥倾过身环过陈怀远的腰给他系武装带,“中央国术馆那时候就在南京,我大学毕业前就跑去请教过。他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各路高手云集之地,也许算是吧,但主要还是培养军事教官,我知道其实真正抗击外侮还是要靠军队……师座别老把风纪扣扯开,我才扣上!”
“勒得慌。我去接自家兄弟,用得着这么正式么……”陈怀远有点小委屈。
“是谁整天里教导别人说军人要有军人的仪态的?”梁冬哥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伸手又把陈怀远的风纪扣扣了回去,挑眉道,“难道给人留个‘自由散漫’的第一印象?”
“也是,第一印象得庄重严肃一点。”陈怀远在这方面倒是很听梁冬哥的话,一点也没上司派头,“免得怀秋那个小兔崽子以后在部队里仗着我是他哥就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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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抗战时期国民革命军的师一级作战单位的配置,通讯兵应该是营而不是班。之前所说的通讯班是指直接由司令部管辖的通讯班,而不代表整个预五师的通讯营。
②这里化用的是南怀瑾先生在《李宗吾与厚黑学》一文里提到的自己的一段经历。
③中央国术馆,全名中央国术馆体育传习所,成立于1927年,张之江任馆长。曾派代表赴德第十一届柏林奥运会做武术表演,轰动一时。1937国术馆年毁于日本侵华战火。
第十五章 秘书的本职
“冬哥,你说大哥他是不是真瞧不起我?我真没想借他的力爬高!大家投军,哪个不是奔着同乡同学同宗族的亲友来的?他是我大哥,我投这儿来哪里做错了?就算做错了,他一开始不说,等我人都来了他却训我!”陈怀秋也气愤起来了,“我好歹黄埔毕业,还愁没军队收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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