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戴老板器重你,安全为重。从身边人入手,总是没错的。”
“那你查出点什么?”
“没查出来。是不是很好?”
“我们明家的孩子当然很好。”
“你当他是明家的孩子?”
“他姓明,自然是我们明家的孩子。”
“那他生父的消息,你应该不感兴趣。”
王天风的话叫他耳边炸开一个惊雷。
“查得真够细的。”明楼吃饱了,“活着?”
“在高邮乡下,活得艰难。没一个争气的儿子。”王天风看着他,“阿诚现在有出息,你不打算带他认祖归宗?”
“他把自己的孩子丢到福利院,早就放弃做父亲的权利了。”
“血肉相连,你家阿诚可未必这么想。”王天风的语气有如水底黏糊糊的水草,叫他生厌,却又要小心免得被缠死在水底,“还是说,你就打算将他一辈子留在明家。”
“他是成年人,会自己做决定。”明楼看了他一眼,“把他生父的资料给我,他放假回来,我会问他的意思。如果他愿意,我不会强留他在明家。”
“他不愿意呢?”王天风接着问道,“你是要回国的,他留在明家跟着你,也回国么?”
明楼不言。
“他留在国外,就由得他去。如果他回国来,你觉得他会不跟着你?那彼时彼刻,恐怕还是将他拉进来的好。”
“他学建筑,回国或者不回国, 都由他自己选。跟着我能做什么?秘书?管家?私人助理?明家还不缺这样的人手。”
“你把我放在巴黎的人撤得七零八落,上海明家那边又跟戴老板告了私状,护犊子护到你这份上,我可不信你舍得放他离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时局如此,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他越说语气越轻,最后仿佛一个阴森的叹息。
明楼端坐不动,只是斜过眼冷冷地看着王天风。这人眼光毒,嘴巴也毒,恨不能把所有看的上的人都拖进这个战场来,做无数疯狂计划的棋子,一步步推演最后的死局。死中求生,更是死中求胜。他不结党,不营私,制服一年穿到头,人人都厌他阴森,然而戴老板就是器重他。力行社里,同他一般能干的兴许也有,但没人能赢王天风,因为这个人玩什么都赌上命去。
他把阿诚教得很好,太好以至于王天风都开始打这个他的主意。同时王天风的职业习惯让他拒绝相信任何人,任何没有来路可疑的忠诚,如果能把阿诚拖下水来,明楼的忠诚上才会多一枚砝码。甚至,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他在嫉妒明楼有家人这样的事实。所以格外地喜欢刺激他,叫他承认这是他的家人,又逼迫他把自己的家人拖下水来。
他自己看不到的或者不愿意看到得东西,不代表明楼看不到。
“能不能独善其身,看天意。我能不能护他们周全,看本事。他想在国外,我就付学费。他想回国,留在明家也好,回去找他生父也罢,都是他自己做主。便是他最后想要参加革命,我也尊重他。活着,我掩护他;死了,我去收尸。说什么覆巢完卵不过是推卸责任,他是我的亲人,我断不会叫他不明不白地死……”
“够了!”王天风脸色一变。
“当年商团事变,你和家里反目,本来家毁人亡我应当同情,不过因此想着把别人的家人也卷进来,未免阴毒……”
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拳。
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不由分说地扭打起来。明楼身手好,王天风拼命。他们练习了无数次近身格斗,洞悉对方所有的弱点。王天风网了一眼的血丝,疯了一样出拳迅猛。明楼这张脸,英俊过人,写满了春风得意,叫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事变前的自己,憎恨之情更甚,恨不能将他打得眼青鼻歪,好出一口恶气。明楼也早憋了一口气。从巴黎到上海的时刻监视不说,又处心积虑地把他的家人要拖进来,好叫他自己心理平衡,实在可恨!两人手下皆不留情,竟是片刻就到了一决生死的地步。
他扼住王天风的喉咙,王天风的手也按上他的颈动脉。
几乎是同时,两人松开手,明楼扯下他的手表,王天风抽走了信封。
“还我!”
“你先把信还我。”
“我信不过你。”
“彼此彼此。”
王天风抓着信,僵持片刻,蓦地咧嘴一笑,像是斩断自己所有退路一样把那信撕得粉碎,几乎不带任何感情道:“表送你了,卖了也好,砸了也行——我早该丢了。”
明楼看他把那信的碎片纷纷扬扬地丢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那块旧手表像是要长进他的手心一般。
像是过了千万年一般,他开了口。
“你父亲的遗物,留着吧。”
把表放在桌上,明楼脱下外套,把地上的碎纸片都捡起来,用外套兜着一片也不少地收了起来。他的要害都暴露在王天风的眼皮底下,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无力动手。
晚上回去房间里,对着灯他取了一张厚实的牛皮纸,想把信黏起来,却发现没有浆糊。窗口望过去王天风房间的灯熄了,估计已经睡了。于是他打算自己去总务处顺点浆糊回来。
一开门却看见王天风站在走廊里,肩膀上都是露水,大概也是犹豫了很久。可笑的是,他手里端着一碗浆糊。
明楼伸手拿过浆糊,没理他,却也没反手关门。
“拼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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