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方家捎信了?”
明诚顿了一下。
于是明镜就知道他肯定没有,“终究是给了你生命的父亲,还有亲生的兄弟小妹。不管如何,总要见一见。”
“过段时间吧。”明诚有些敷衍,递了个削好的苹果给明镜,“重庆那边不是还在商谈么?两党的和议还没有成,现在过去做什么?”
他和明楼,军统特工的身份算是人尽皆知了。
不背着汉奸的骂名是好事,披着军统特工的皮未必就是好事。
一朝入了军统,哪里还有退路。一重伪装褪去,还有另一重。军统的嘉奖是对过去功劳和忍辱大义的回报,何尝又不是新一重的枷锁,把明诚明楼,牢牢束缚在军统这棵腐朽的树上?
脱身不得,就只能跟着一起腐烂。
要么在黑暗之中湮灭,要么在阳光之下挫骨扬灰。
前些日子梁仲春携着家小跑来找明诚,清了双方之间最后的账目。
他早已从明诚那里得来了退路,不怕时局变换,以前赚的钱,不管昧良心没有,反正都是自己的。不过以前在76号他做的亏心事太多,在上海难混了,便打算回老家武汉去。
梁仲春结清了账目,拿了应该得的,他不算账,反正明诚若是想坑他,能把他坑死,他又没有办法。
明诚却另外递了一张美金支票给他。
梁仲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小眼睛就眯了起来,“阿诚兄弟是看破红尘了?”
“我看破你小子了。”明诚拍拍手掌,甩甩灰,“看破不说破,你的第一法则。梁先生。合作愉快。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的老脸了。”
“阿诚兄弟自然是风华无双。”梁仲春收好支票,“我有家小,自然不能说什么为信仰献身。我也没这觉悟。世道无常,人嘛,总要好好混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明诚从梁仲春身上学到的。这番世道之下,梁仲春,其实也是个聪明人。吃点亏,装点傻,笑到最后。
重庆。
初秋的夜晚,明台佝偻着身躯,披着破烂的外套,从陋巷而归。
身后不远处,一人,死在血泊之中。
锦云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隐身于医院后门的阴影之中。锋利的手术尖刀从袖口之中缩了回去,一滴血液也没有留下。
国共两党,历时43天的艰苦谈判,终于达成了双十协定。
暂时的和平,总算是掩盖了党争的暗潮汹涌。
方孟韦作为警察局的侦查处长——最近是转正了——一个多月为了保卫的任务忙得焦头烂额,至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满家里他居然成了最忙的人。忙工作的事情,偏偏木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所谓的进步青年煽动了,跑去参加了支持共产党的游行,还走在最前面,一副小头头的样子,差点被当场揍了,幸好警察局也好,其他的什么保卫队也好,多多少少有人认得这个姑娘是方孟韦的小妹,便好茶好水好话地招待。
然后木兰大闹警察局,杯子都当着局长面砸了,说是要和她的同学们为了正义共存亡。
直到方孟韦火烧屁股地来把她拖走。
木兰被谢培东关了很多天都不老实。方步亭因为也要忙中央银行结账,转移南京的事情,离不开谢培东的助手,也没有时间管木兰。
还是程小云有办法,亲自去请了明台,做家庭教师,旁敲侧击地让明台劝劝木兰,木兰才算是消停了。
“外面风云变幻,先生也是青年,为什么还能够安心地在家弹琴呢?”
木兰撑着脸看明台弹琴。明台常常反复地弹一些乡间小调,多是当年在巴黎听人演出的时候记的,无甚艰难的技巧,难的是心境。
“外面风云再变,我心不变,即可。”明台让木兰也弹一段,“你坐直一些……但是也不要太刻意——救国救民,有很多的路,殊途同归。而不是去同归于尽。”
方孟韦闲一些的时候,就老有机会听见明台弹琴。
他小时候被逼着学,不走心,能弹,但是半点不知道意味。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十五岁那年连自己的父亲都听不下去了。
“不想弹就算了。技法学得再好,半点意境都学不会,弹起来,跟弹棉花有什么区别。”
他第一次了解自己同胞兄弟的消息,是一张上海的报纸。
他的同胞小弟,是军统特工。潜藏了十余年的军统特工。功劳无数。忍辱负重地在黑暗之中摸索光明。
报纸上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可是连他自己都能清楚地知道,他和明诚,根本不像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方孟韦,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做到明诚那个地步。
他的小弟,这些年,竟然这么辛苦。
而后他也搜集了一些明诚的消息,方步亭其实有更多的消息,可是他从来不提明诚的事情。方孟韦提过几次,去上海,找明诚,方步亭都含糊过去了。
“时候未到。”
方孟韦不知道什么是“时候”。他搜罗了一些报纸,或是见到一些上海来的官员的时候打听几句。
偶然能见到一两个人,见到他就吃惊得掉眼珠子,他只能随口解释几句。对方往往就换上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明诚先生……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人才。”
那日无意之间见到了一张明诚的履历,大概是方步亭拿出来看的时候没有收起来。
仿佛真正生长在这个书香世家的人,是明诚,而不是他,还有他大哥。
“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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