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众人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侍从腰边挂着漆黑的手枪。
沉默,气氛出奇的诡谲。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犹豫着站在一边的人也不得不坐了下去。
阿初却站着,看着主台上的三泽僚,那眼神就像在看滑稽戏。
整个场地只有他一个人站着,如鹤立鸡群。
“荣先生。”三泽僚一眼看到了他:“幸会。”
“幸会。”阿初回答。
“荣先生这是不给我面子?”
阿初娴雅地笑了,然后转头看了看阿四。
阿四默契的点头,跑到边上搬来一张梨花木太师椅,端端正正地放在阿初背后,然后捡起地上的坐垫拍了拍,放在椅子上。阿初整了下西装,这才弯身坐下来,“三泽先生的面子,我岂敢拂了。”他左腿轻巧的搭在右腿上,显得很潇洒,“不过是鄙人膝盖不好,向来坐不得低处,我想以三泽先生的气量,应该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吧?”
阿初的动作可以说是震惊到了全场人,那些坐在坐垫上的商人们,老板们虽然没有窃窃私语,但是眼神交汇都纷纷望着这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说不出是敬佩还是害怕。
当然,阿初的话也完美无缺的堵死了三泽僚的后招。
三泽僚只能森然凝视着阿初,仿佛是为了阿初竟然知道他的名字感到惊奇,又仿佛是为阿初的行为所震慑,一时间,堂之内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儿,眼神除了冷冰冰的恼火竟然带了点佩服:“荣初先生,你是第一个敢这样的人。”
“哪里哪里。”阿初自信地笑了起来:“那是你来中国的时间不长,见到的人不多。”
三泽僚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难测,他不再理睬阿初,正色的对着众人:“鄙人是日本驻上海机关所的所长三泽僚,有幸能在今日与大家主持这个文学会展,展出的都是我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艺术和技艺。我想通过此次交流,促进与上海各商会,各行业的互利和发展。我想大家不会拒绝是吧?”
一句话下去,坐在下面的商人老板们都有些难看,这分明是要他们跟日本方面合作,作为一个商人,常常人们都说无商不奸,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做出有违国纲,有悖道德的事情来。“黄老板。听说您的寿宴被搅了局。”三泽僚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去:“我想……如果我们有了更好的发展,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您说是不是?”被点名的黄老板已经面如土色,他的五十大寿摆在和平饭店的寿宴被活生生扔进一颗炸弹,不仅让他损失的是金钱更是地位名誉!三泽僚这番话分明是赤裸裸的胁迫,分明他对那场灾难了解的一清二楚却以此作为要挟。
等黄老板还没答话的时候,突然有个笑声清清朗朗的在大堂里响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一点,是阿初。
他翘着腿,坐在那张梨花木太师椅上,仪态华贵。
三泽僚狐疑地看着,“笑什么?”
“你这番话真是滑稽。”阿初镇定自若地笑着。
“何处滑稽?”三泽僚紧绷着脸,阿初的话就是在挑战他的忍耐限度。
两人各怀经纬,眼光对视,便如争锋。
“纺织品,茶具,屏风,着物……你带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中国的东西!你竟然非常滑稽的在中国人面前说要互利?就凭这些东西吗?”阿初冷嘲地说:“纺织的起源相传由嫘祖养蚕冶丝开始,茶艺,萌芽于唐,发扬于宋,改革于明,极盛于清,茶具自是与此相配,屏风在三千年前的周代就开始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而你所说的着物……哦……也就是大家总所周知的和服更应该称作吴服,《松窗梦语》载:“至于民间风俗,大都江南侈于江北,而江南之侈尤莫过于三吴。自昔吴俗习奢华、乐奇异,人情皆观赴焉。吴制服而华,以为非是弗文也;我想不用我再继续掉书袋了吧?所谓吴服,所谓你们最美丽的服装,那是东吴与日本的商贸活动将纺织品及衣服缝制方法经 传入日本的缘故!我想我不用再继续告诉你,连日本这个你们所以为最崇高的名字,都是当年唐代女皇帝武则天给你们取的吧!”阿初的声音逐渐变得傲然:“我想每一个在坐的人都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在此打击你那浅薄的自信心。”
“你……”三泽僚脸色铁青,随着阿初的字字句句,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冷静已经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中国之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岂是在这里展示的这几件东西能够表达的?鄙人无知却也知道微而显著,小而见大,为人还是要谦虚一些才好,三泽先生,您说是也不是?”阿初挑眉笑着,他温温和和地把三泽僚气的半死,然后又和和气气的问了句是也不是……叫三泽僚此刻恨不得一枪毙了这个人,却偏偏发作不得。
“荣先生说的好!”在角落里,不知道有谁先小声的叫了一句。
顿时,热情又激烈的掌声响彻了整个云海美术社的大楼。
在坐的商人老板议论纷纷起来,整个场面变得热闹,变得不可控制,阿初的话已经有效的打掉了三泽僚的自信,也有效的让在座的每一个中国人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豪和自尊,只这一点,想要控制这群商人的目的就此泡汤。
三泽僚终于知道小山缨子这支美丽的帝国之花夭折在什么样的人手里,这个人!他露出危险又凶恶的眼神,像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盘桓伺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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