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确实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一般来说,朕想带尚书还是侍郎都无所谓,但要留一个在京中统领事务。若是都带走,谁来居中调度?“宋卿要调任扬府,朕正好捎他一程。”
这话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但谢镜愚一下子就明白了。“陛下想让宋尚书去做扬府都督?因着大运河之事?”
确实如此,朕点点头。
“那陛下属意何人接替宋尚书之职?”谢镜愚又飞快地问,但他并没用上疑问语气——毕竟这事儿实在太明显了——“魏王殿下?”
朕又点头。“魏王说他打算趁此机会考察沿途州府吏治,朕已经准了。毕竟,若吏部是他主事,不在兴京才能做。”
然而,谢镜愚听出了朕没直接说出口的话。“是魏王殿下自己想要随行?”
不管是你还是雍蒙,关注重点都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歪?
两相对比,朕实在忍不住腹诽。“上巳时,朕已经让魏王先做好准备。”
闻言,谢镜愚顿时沉默下来。
“怎么?”朕品出了这种姿态里的不欢迎,“既然魏王要去,你这一路就会轻松不少,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王若钧已过花甲之年;叫他拖着一把颤颤巍巍的老骨头,来回奔波四五千里地,实在令人于心不忍。如此一来,运河相关的一应繁琐事务都压在谢镜愚肩头。即便雍蒙只负责吏部的那块儿,也是能少一分则少一分。
听朕如此劝说,谢镜愚脸色阴云转晴。“臣其实无碍,谢陛下体恤。”顿了顿,他又捡起了之前的话题:“陛下还想带上谁?”
虽然谢镜愚没有明说,但朕知道他为什么不欢迎雍蒙一起——雍蒙肯定不会和以前那样,然而还是不太方便。用后世的话来说,雍蒙就是个超大功率的电灯泡,谢镜愚不喜实在正常。“朕这次去江南,随行人员不少。到时候再拉开车队的距离,指不定前头到了一个驿站,后头还在另一个驿站呢!”
听朕故意夸大其词,谢镜愚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又逗臣开心。”他佯怒道,“两个驿站之间有三十余里地,再怎么拉也拉不到如此长。”
必须得说,整条车队还是有希望的;然而,雍蒙既是吏部侍郎、又是一品亲王,确实不可能离朕的御辇太远。“那又如何?”朕挑眉,“即便同个驿站,朕让他住最远的院子,他还敢不住不成?”
朕想强词夺理的时候谁都拦不住,谢镜愚早就见识过,不由失笑摇头。“臣只是随便想想。”他复又正色,“臣分得清轻重缓急,陛下就照规矩来罢。”
再一次——朕答应雍蒙时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猜想被验证,可朕并没感到应该有的欣喜。相反地,朕还有点黯然——不管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他,也不管朕是否真心、他是否真心,私情从始至终都是私情,无法大白于天下。
从心底里,朕知道这是奢望,毕竟从前没有、千余年后也没有可供效仿的成功事例。然而低落下去的情绪却不容易平复,以至于谢镜愚察觉到了。等完成名单初稿,他搁下毛笔,轻声问:“陛下今日心情不高?”
“没有的事。”朕当然不会承认。
谢镜愚目不转睛地凝视了朕一会儿。“……是因为臣刚刚说的话么?”他面上的关切更明显了一些,还有点自责。“是臣不对,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朕就见不得他这样,那一小股刚冒头的心烦意乱立时就被朕按了回去。“朕都说了没有,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朕急着找个新方向,里都是正经严肃的玩意儿,不适合调节气氛。忽而,朕眼角余光瞥见墙上父皇的墨宝,立即心生一计:“谢相,你临过兰亭序么?”
话题转换生硬得朕自己都忍不住嫌弃,但好在抛出的饵有足够的诱惑力——只要识字,谁都抵挡不了一睹书圣真迹的冲动。
“久闻其名,不见其容。”谢镜愚回答,眼睛微微亮了。
“那今日正好让谢相见识一番。”朕笑道,而后命刘瑾去把帖子拿来。
兰亭序是朕最常临摹的真迹之一,东西很快就摆在了桌案上。自卷轴展开起,谢镜愚就一瞬不瞬地盯着看,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待到完全展露时,他几乎被他所看见的镇住,半晌一动不动。
“谢相觉得如何?”朕笑问。
“通篇遒媚飘逸,有如神人相助。”谢镜愚喃喃,眼睛根本舍不得从行书上移开,“王右军为历朝历代名士盛赞,如今有幸亲眼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注意力转移得相当彻底,朕非常满意。“纸笔都是现成的,谢相要不要试试?”
对着名家真迹,说不跃跃欲试是不可能的;况且,因着出身,谢镜愚自小在书法上花了不少功夫。此时被朕提醒,他立即提笔沾墨。但只落了“永和九年”四字,他就停了下来,摇头道:“不见其形,更无其神。”言语之间,甚是挑剔。
朕原本站在桌案前,闻言绕了过去,同谢镜愚一同端详那几个字。“要朕说,谢相的要求可能高了点。”朕第一次临的时候,写得比他差多了!
“是么?”谢镜愚侧头看了看朕,“臣大胆料想,陛下必定临过多次?”
虽然这话听起来只是问次数,但朕明白谢镜愚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便拿起他刚搁下的笔,在“永和九年”后头续了“岁在癸丑”四字。
见朕笔走龙蛇,自觉让开的谢镜愚微微瞪大了眼睛。“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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