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谢缘边淡淡说道:“我当初也是他手下的兵,刚进军营时,他说我生得太白,是容易招惹姑娘的小白脸,没有男子气概,让我在泥地里滚了一个多月,非在太阳底下晒脱一层皮才算完,别人每五天值夜一次,我三天值一次,他会站在我身边盯着我,站姿稍有不对便劈头盖脸地骂,让我绕着营地跑圈。”
桑意悄悄抬起眼睛瞥他。
谢缘是无论如何都跟娘娘腔不搭边的,少年时,他的肌肤白皙大约遗传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整个江陵的贵公子加起来都不比他一人的容貌好,现下他轮廓比原来更深了,肤色也稍稍深了一些,是在军中历练的缘故,看起来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高挺的身姿下隐藏着深厚的力量与韧性。桑意看了看自己,虽然条已经抽起来了,终日练习刀法和格斗成就了他如今紧致有力的肌体,但怎么看也是少年人模样,不比谢缘高,不比谢缘强壮,连肤色也没能像谢缘那样晒得黑一点,实在是让人自惭形秽。
桑意憋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腔调淡淡道:“那看来这位齐大人教训学生的方式也是一样的,尤其看不得新兵长得白,当初我也……在太阳下被放去泥地里滚了一个多月,可是还是没晒黑,他就又放我滚了一个多月。最后他请我喝了一次茶,先是问我哪里人,然后又说我的皮相好像是天生的,也改不过来,说是很对不起我,隔天就把我派去值夜,也是要站在我旁边盯着,蚊子叮了抓个痒,也要被罚围着营地跑十五圈。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跑累了就能心无旁骛不怕蚊子咬,回去后就可以好好睡觉了。”
“这么欺负你?”谢缘挑起眉,心疼之余又有些想笑,“有没有报复回去?”
桑意老实回答:“没有。”
谢缘唇角勾了勾,又抬起手往他脑门上一敲:“那你还差几分我的真传。若是我在那儿,当时就抓几百只蚊子,夜里放去他房中。”
桑意:“唔。”
谢缘接着笑:“现在也不晚,齐大人过会儿就会在客堂坐着,我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
桑意正色道:“缘……城主请自重。他是您的舅舅,站在我们这边的,这回主上去世,江浙那一带咱们家的兵马是这位大人在帮忙操持,很是尽心。江浙兵营中多纨绔子弟,纨绔中多不爱走动,不会出来受烈日灼心之苦,自然肤色白,大人或许是因了这一点,也想让我们摆脱原来身份的束缚,好好地在军中做事。我,我的话……也,不能全算在齐大人头上。他是为谢家好。”
谢缘听着听着,似乎有些走神,片刻后,他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若你在小时候,是会缠着我,让我在给他的糕点中掺芥末的。”
桑意:“……”
桑意稍稍放慢脚步,怔愣了一瞬,而后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谢缘在怀念过去的他,故而他不再叫他小意,不再是之前对他百般宠爱的兄长,而是他今后要侍奉一生的家主、军中的顶头长官。
他也的确应当早日习惯叫谢缘“城主”。
这些事其实早已想清楚,早在他听见他师父与谢月那番对话之前就想了明白——他是作为谢家的一把刀来培养的,未来交由谢缘出鞘,他童年时以为的自己将来的一生是错误的:他以为他能够通过努力念书与他并肩,从始至终当他身边那个乖巧的小弟弟,而世事浮沉,以前也从未有人告诉过他,江陵城主只能独挡一面,身边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因为那个位置是独一无二的。他只是他的一个书童,纵然谢缘再宠爱自己,他都没有资格与他站在同一片天地下前行。
而他在他师父那里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一个女人,无父无母,无所依靠,残酷的训练和血腥的厮杀、终年潜伏的暗线任务不曾摧毁她,也许带走了她生命中某些珍贵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纯粹;但她如今完全自由了。谢月死后,她从掌军使的身份退位,拿出一点积蓄开一家酒楼,自己闲来看人夜夜笙歌,自在地一个人住,自在地活,透过她,桑意能看见自己未来的模样:成为和她一样的,谢家最锋利的那把刀,他可以以这种方式与谢缘并肩,而后安静地落幕。
那是他能想象的最好的人生。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个在黑暗中摸索、被当成一把刀培养的少年已经知道了自己成为别人手中武器的未来,并将自己钉死在这里。只是现实偶尔比想象来得不同一些,现实让人滋生懒惰与懈怠,有时他也会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只不过那是后面的事了。
这天下午,谢缘送走他的舅舅,婉拒了对方一起吃饭的邀请。他如今在戴孝,全家上下跟着吃青菜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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