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呆得最长久的两个地方,后来也睡过桥墩子,路过的野猫愿意被他搂着,还用舌头舔他的脸,给他叼来鱼吃,他从此喜欢上了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偷偷睡过别人家的庭院亭台,有时候被赶出来,有时候不会,里面的人还给他东西吃,但他从来不拿,坚定地履行“我只是找个地方睡觉”的原则。他当学徒做工,当跑堂的,最舒服也最开心的一次差事是一处人家成亲,要童子过去压婚床,桑意就被挑中了,在软绵绵的床上睡了一夜,一动也不敢动。枕下和被子底下有桂圆和花生,香气扑鼻,但是他饿着肚子一直没动,认认真真地压着床,好像他一翻身,这张床就能变成怪物跳起来一般。
他认真地说:“我压了一晚上没有动,你们一定可以花好月圆长长久久的。”众人听了都很高兴,哄堂大笑起来,新娘子摸了摸他的头,给了他一。也就是那一回,席上作宾客的谢月注意到了他,第一眼先是察觉这孩子长得真是乖巧漂亮,第二眼仿佛故人重逢。
谢月对他说:“跟我回去罢,我见过你的娘亲。但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桑意向来是知道也不说的性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带了回去。
问话还在继续,身子怎么样了?给我看看。桑意发着烧,努力从榻上爬起来,跪坐于地,老嬷嬷利落地扒了他的衣裳,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将他看了个遍,而后赞许道:“不错,长得好,也还干净,可以侍奉少城主。”他们正愁着谢缘到了要请先生来家里上课的年岁,需要一个伴读,谢缘正闹脾气说不要,这会子就主动带了个人回来,虽说年纪小了些,但胜在身家清白。
想到这里,嬷嬷也有些迟疑,她问桑意:“少城主说让你干什么了没?”
小桑意摇摇头。雪地里的事不过是少城主的一次心血来潮,压根儿就没想过把人带回来了要怎么办。桑意自己也猜出了自己前路未卜,于是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老嬷嬷,直看得老人家受不住。
老人家叹气:“男娃娃好,男娃娃有男娃娃的好处,不比姑娘家,一不留神怀了谢家的种又是一大摊子事。现在那些姑娘都鬼精鬼精的,上一辈二爷的通房丫头给二爷下了药,这才怀了孕,没点像样的出身,可不是又闹得满城风雨。”
桑意听不懂这些事,就专心盯着桌面。老嬷嬷让他把衣服穿上,仔仔细细地告诉他许多注意事项:少城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逐条吩咐过来,桑意一一,大约晓得,自己往后就是要跟在那个将他捡回来的大哥哥身边了。桑意跪坐着,一直等得腿发麻,发麻之后又发热,腿是热的,脚更冷了。他没吃饭,在雪地里冻得厉害,烧得眼泪汪汪的,嬷嬷以为他不愿意,就劝他:“哭什么,少城主待你这样好,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跟在少城主身边,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男孩子家家的,只要你往后办事得力,不愁没有好前途。”
桑意一直在点头,凝神听着的模样,乖巧得让人舍不得大声跟他说话。嬷嬷很满意,叮嘱几句后就走了。桑意再度一个人被剩在房里,不知道时间,这房里没有窗户,他看不见天色,故而也不知道早晚。他醒来时床头放的那几叠精致的菜肴已经凉了,桑意肚子叫了叫,坐在原地没动,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宽阔敞亮,不浮华,屏风和镂空雕花的假门将这里分割成许多重天地,另一侧是占满了整面墙的书架,陈设摆件样样看起来都比他高,他有点渴,又饿,唯独一点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冷。他四下瞅了瞅,作出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决定:接着睡觉。
他们让他在这里睡了一次,那么说明这个行为是被认可的,是安全的。桑意不敢乱跑,觉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于是又钻进被窝睡了。迷蒙间,他隐约知道外边的蜡烛熄灭了,室内顿时陷入一团漆黑。他往被子里头又缩了缩,将头也埋进去,浑身发着高热,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谢缘是太阳落山后回来的,今天谢月事忙,查过他的功课后就准备走了。谢缘向他略微提了提自己捡了个比自己更小的小朋友回房的事,因为违反了他十三岁才能往屋里带人的家规,算是报备,也是认错。谢缘早熟,自然知道把那个小家伙带回去后会有什么结果——不外乎是要他当自己的书童,要算作他的房中人了。
一句话,要么他当时冷眼相看,继续和带自己的嬷嬷管家死犟着不要书童伴读,要么就将这个小东西救回来,拉一把,从此让他进入自己的人生。谢家人做事,每句话都要慎重考量,尤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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