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不照镜子的含辞瞪大了眼珠子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简直要照出花来,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又少了一个戒疤的事实。
罪魁祸首不但逍遥法外,还十分理直气壮地编了一套歪理,说什么就像枯骨生皮一样,皮相要保养,戒疤也是要保养的,不保养自己就没了。
含辞苦哈哈地问无所不知的千里明“是真的吗”,对方沉默了。
真什么真!简直狗屁不通!
金蕊料定这件事他绝对不知道,可是在接收到对方意味深长的视线时,哑然了——捕风使是真的可怕——他不过是在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时偷鸡摸狗了一把,这也能被人知道?
千里明:“确实如此。假以时日,小师父剩下的两个戒疤也会荡然无存。”
金蕊:“……”
含辞消失的戒疤就被两个狼狈为奸之人你胡说我八道地忽悠过去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而含辞已经是第三回被拒之门外了,他的军师金施主又一次为他出谋划策。
这一回他说浮石有一座九华寺,高僧云集。
浮石在外面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差,人们提到那里,稍文雅的用“雾城”指代,而占了绝大多数的粗鄙之人都用“鬼地方”来代替。
人们都说,雾城的人都不是人,是怪物!这些非人的怪物活跃在各种志怪小册子以及长辈拿来吓唬小辈的故事里,成功地代代传承,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阴影。
金蕊开口时还有些顾虑,怕小和尚不敢去。谁知含辞欣然答应了,金蕊事先准备好的一堆屁话都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原以为风浪已过,在五羊的最后一夜应当是高枕无忧,没想到五羊这个地方风水不好,是个事故多发地,一刻也消停不得。
乒乒乓乓的铁锤敲钉子声绕梁,在屋子里肆无忌惮地回荡,金蕊这回没有着道,从屋里出来后,含辞也正好从屋里出来,两个人都准备往对方的屋里跑,刚好撞到了一块。
千里明的屋子里有动静,金蕊眼睛一眯,一脚将门踹开。
屋里空无一人,窗子大开,晚风吹得帘子乱飘,含辞跑到窗子面前,看到了一番极其奇异的景象。
好多鬼面飞头!
这些鬼面飞头像一个个硕大的灯笼,幽幽发着红光,在蓝紫的夜空当中飘浮,如游鱼,又如夜巡的鬼。它们连成一条蜿蜒的天桥,远远地,可见一道黑影踏着鬼头在空中飞快地奔跑。
无需多想,此人必是千里明。也难怪初遇之时他能在水中如履平地。
金蕊将含辞一把抱起,抗在肩上,飞身窜出窗子,极其敏捷地踩上一颗鬼头,那颗鬼头被这一脚踩得翻白眼,眼珠子差点蹦跶出来。
金蕊几乎无所畏惧,凌空而立,身法灵活,步子又轻快,没将脚下的路放在眼里,明明一脚踩空就会粉身碎骨。
含辞心跳得极快,但他不敢动,只能紧紧地抓着金施主,生怕自己这个累赘会拖累金施主。
难以想象,他们在一条鬼头铺成的“独木桥”上行了数里地,直至下方是一片荒郊野岭,才渐渐落了地。
落了地才见识到什么叫惊悚,他们遭遇了货真价实的草木皆兵——一排排稻草人拔地而起,个个手握大锤铁钉,一板一眼敲得磅磅响。
这种声音能够迷惑人的心智,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困在自己最害怕的记忆中,完全丧失战斗力,然后死在草人的铁锤铁钉之下。
千疮百孔,不得好死。
金蕊仍旧有所顾忌,捂住了耳朵,扔出金花,让金色的花刀削平草人的脑袋。他十分厌恶这些草人,因为它们实在太难缠,无穷无尽,杀不尽灭不绝。
草人将他们一圈圈包围了,偶尔能看见鬼面飞头冲进来,无声地告诉含辞他们千里明的所在。
机敏如千里明,早就察觉到他们跟过来了,一边驱使鬼面飞头,一边跟金蕊含辞会合。
长久的耗着绝不是良策,千里明道:“去那棵大槐树底下!”
说得容易,其实寸步难移。
鬼面飞头不断地试图突围,金花满天乱飞,然而草人增多的速度实在太快,隐隐超过了消灭的速度。
含辞看见金蕊左眼眼角下的小金花泪痣发出灼眼的光,随着金蕊眉头越皱越深,光亮仿佛越来越刺眼,由金变橘再变赤……他莫名地想到了在疾风骤雨中疯狂燃烧的蜡烛,烧得只剩最后一点火星,然后骤然熄灭。
鬼使神差般,他伸手去碰金蕊的泪痣,尚未触到便被金蕊制止了,他面色十分不好看,叱道:“不要碰!”
其实接近那点泪痣时,含辞就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气流,他的指尖被烫得生疼。
无法想象,金施主是忍着怎样的灼烧之痛在强撑着战斗。
“金施主!”含辞死死盯着金蕊的眼角,感觉下一刻那点泪痣会成一滴鲜红的血。他心中生出强烈的畏惧和恐慌,隐隐有种预感——再烧下去,金施主的眼睛会被烧瞎。
含辞满心都是金施主的安危,不管不顾地扑到金蕊身上,使出蛮力伸手捂住了金蕊括那颗泪痣。
其实他不使蛮力也无妨,在他扑向金蕊时,后者就已经完全愣住了。
含辞如此做法,无异于将业火攥在掌心,疼痛感不亚于用滚烫的铁钉将手刺穿。
金蕊将他推开,在含辞惊诧之时又忽然猛地将他拉回怀中。
这个奇怪的动作很快得到了解释,含辞眼睁睁看见一个草人铁锤一砸,铁钉便扎进金蕊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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