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什么?李清平?”
鸣沙湖被沙漠笼罩,夜晚从祭神礼上逃出来以后,她在茫茫夜色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站在被烤的炙热的沙子上,眺望远方因热气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地方,当然,这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黄沙在中午的阳光下仿佛被融化的金子,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令她不得不以手遮眼,以免在强光中看的太久刺伤眼睛。
她此时身上仅有一壶水,这是她在祭神礼开场之际,趁着看守的人跪地祈祷时在她的帐篷里拿的。同时帐中还放满了来客们卸下的武器,大多数奇形怪状的匕首弯刀,唯有那看守人佩戴的马刀最为顺眼。
长刀没有刀鞘,清平用布缠着背在身后。昨夜的行动她从半个月前偶然听到祭神礼何时开始时,就已经着手准备。每天的药都被她吐在了神像后。以金帐对此像的敬重,怕是没人敢轻易挪动神像,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
确实如法师所言,起先的一个月里,她过的浑浑噩噩,大脑中一片空白,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藏在一个箱子里,她知道箱子中有与她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却找不到开箱子的方法。
直到那日,毕述带她去帐中听巫师们的诵经,有人燃起一块香料,将它放在金笼里,那瞬间她如遭雷击,久违的熟悉的香气从鼻端被吸入,于是她想起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
便由这片绿开始,她想起了许多东西。接下来的每天她都准时去听巫师们诵经,那熟悉的香料与记忆中所想的似有不同,但此时她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在陌生语调的诵经声中,渐渐寻回了旧日零碎的记忆。
她先记起自己的名字,再记起究竟为何来到这里,最后明白那些饱含敌意的眼光是如何来的。她所想起的东西最开始非常有限,但在一日又一日的努力思索中,终是被她想起了大部分。
有天负责换香料的巫师换了新的,清平在听到她与另一个巫师交谈,她突然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极为重要的信息。
光是为了这句话,她日日去模仿当时两人说话的发音,以学习经文为掩饰,终于明白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的意思。
“这是来自闵州大海里的香料。”
但这仅是一句话,只是说了香料是从何处来,究竟为何能唤醒她的记忆,她却不得而知。
午后阳光不再那么刺眼了,沙漠里没什么东西,地上不过一点枯草。她追逐着这些草,时不时蹲下来,看看沙地里是否有草根。西戎的商贩在运送如瓷器这种易碎的东西时,往往会用草籽将装着货物的麻袋装满,草籽轻,而且能起到保护瓷器的作用。商路通常是固定的,长年累月有商贩路过,都会遗留下草籽,这些草籽在雨季时就会长出草来,将这条商路大概描绘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她在互市里知道的,商贩们用的都是廉价的草籽,这种草也好辨认,只要顺着有这种草的地方走,慢慢的就能从沙漠里走出去。
清平走到傍晚,在一块巨大的砂岩边歇了下来。她嘴唇裂了数道,才抿了一口水就蹙了蹙眉。她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晚霞,如同铺开了一张壮丽的画卷,她撕了衣服,用银质小刀跳开脚上的血泡,这把用于割开经文纸张的小刀并不锋利,却因为这样,丢失了也无人在意。她把脚给包起来,便于明天更好走路。
这片沙漠有多大她不知道,究竟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她也不知道,但她明白自己最多能坚持五天。人走路还是没有马快,毕述摆平了祭神礼上的事情以后一定会追上来,她的时间非常少,必须时刻抓紧。但夜晚的沙漠太过危险,若是执意前行碰见狼群那就是死路一条。她靠在粗糙的砂岩后怀抱着马刀,在越来越冷的沙漠里蜷缩起来。
巨大的砂岩是个很好的藏身处,她疲倦不堪,神经却崩的很紧,稍稍有些动静她就会立刻惊醒。
墨蓝色的天穹中悬挂着一轮圆月,不知是因为沙漠上太过苍凉的缘故,这月亮看起来也是冷澈孤寂,轻纱似的云从月光中飘过,像是孤独的旅人,奔向未知的地方。长风呼啸着从沙漠上空经过,如泣如诉,让她想起那些死在异国他乡的人们。她们一同来到此地,但有的人却无法再回去了。
清平把头埋进臂弯中,想尽快摈除这些杂念。没过一会,她便听到人声。她猛然惊醒过来,握着马刀紧贴岩壁。
月光渐渐暗了下去,被云层遮住,不复方才那般明亮。四周昏暗不能视物。她以为是金帐的人追来了,心中一凛。但熟悉的语音让她有些意外,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轻易冒险。
“......这已经是边缘了,若是在寻不着,那还能上哪里去找?”
“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亲眼见着她离开鸣沙湖,这才过了一天一夜,她只靠走,是无法走出此地的。”
“吴大人,为寻这个人已经耽搁了许多时间了,殿下那里若是责问起来,我们要如何交代?”
或许是急了,其中一人下马在附近叫道:“李清平!李清平!你在哪里?你出来!”
砂岩后的她却有些恍惚,好像是过了很多年,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姓名,每天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有时候念久了,名字的发音呈现出一种古怪陌生的感觉,她都不免怀疑这个人究竟是否存在。
李清平,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从他人的口中听来,却是种苦涩悲哀的意味。
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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