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家曾经在雍州开了间千草行分铺,问诊免费,抓药才收银,若是家中困难的,可以先赊,雍州那破地方,谁不比谁困难,家家户户都是捉襟见肘,不赔死他殿家才怪,可就是这样,那殿子期硬是在那边待了足足一年多”
“呵呵”杨怀仁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金丝楠木手钏搓得发亮:“那殿家有钱,不在乎这点”
“再有钱也不会做注定了的赔本买卖,那殿子期是什么人,十一岁便外出行商,这点账他算不过来吗?”
“那还能因为什么?”抬眼看到刘筳章似笑非笑的眼,左眉下方一颗黑痣被挤到一起。
啪一声,一颗棋子落入棋笥,刘筳章一顿一字说道:“男风!”。
“哦?”杨怀仁愣了片刻,随即仰头捧腹大笑,这笑声顺着书房的窗沿流淌出去,在硕大的庭院中回荡。
“哈哈哈哈哈,殿子期,哈哈哈哈陆三鞭,哈哈哈不行不行,可笑死老夫了,哈哈哈哈”
刘筳章跟着杨怀仁仰头笑了两声,随即从身后掏出一个木盒,正是殿子期给的那樽。
“老师别忙着笑,您再看看这个”
木盒缓缓打开,一沓厚厚的银票,邢克勤愣是一张也没动过。
还带着没笑完的余音,杨怀仁问道“这是,殿家给的?”
“是”
“他殿子期可真是下本啊”杨怀仁只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把玩手中的手钏。
“老师以为,如何?”合上木盒,刘筳章问。
“这钱送都送来了,便收下了,这人嘛……”拇指将手中的珠子一扣,停在珠串的夹缝中,杨怀仁嘴角微扬,山羊胡跟着一抖:“他殿家富可敌国,坐拥百态,我门下弟子众多,却还从未给他殿子期好好上过一课”
“噢?”刘筳章将身子向前一倾,笑着问道:“老师要教他些什么呀?”
“教教他……”杨怀仁也将身子向前倾了一寸,盯着刘筳章讥笑的眼,一字一句说道“在这京城之中,钱权相衡,哪个更重”。
哈哈哈哈哈,两人抬头一笑,手中的棋子尽数收入棋笥,新一局手谈还未开始,杨怀仁低头一看,便笑着说道:“诶,筳章,你这棋子收错了”
刘筳章低头一看,一颗白色的棋子收入了黑棋的棋笥之中,黑白分明的棋子混入了一枚异色而显得格外明显,刘筳章抬手从棋笥中取出,随即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又是新的一局,仿若这世间博弈,是非黑白,分明与否,也只在弹指一挥间。
天光微亮,散仙楼才撤了挂在门口的红帐灯笼,便接上了京城第一缕阳光,勤快的商家已经在收拾店铺,准备开门迎客。
殿府里一片安然静默,所有人还在睡梦中,连池塘里的鱼儿也定在一处,睁着眼吐着水泡安眠,殿子期已经早早梳洗整齐,只待邢府的朱漆大门开启,便会迎来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殿大少爷这么早就来了?”邢克勤整顿朝服,进过早饭,还未上轿,便有传话的小厮进来禀报,说是一开门,殿子期就已经站在门外了。
“跟他说,我要上朝去了,耽搁不得,让他在前厅候着吧”
“是”
小厮毕恭毕敬的出了门,引着殿子期来到前厅之中,端上一盅龙井,便匆匆离去。
头一日入府求人,连面也没见着,京城富贾殿家大少爷从没遇到过这种待遇,却也早已就在意料之中,这些人,早就对京城的富商心有不甘,如今正是羊入虎口,想是不脱一层皮,这事没这么简单。
殿子期低着眉眼,淡淡的喝了一口茶。
院外人群川流不息,殿子期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小厮中途来给续过几回水,直喝的这茶水早已没了味道,才听见邢克勤的轿子从门口缓缓而入。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邢克勤换了一身常服,才从后头笑意盈盈的拱着手出来:
“下了朝皇上留下说了几句话,耽搁了,让殿少爷久等了”
“无妨”殿子期笑着起身行礼。
“殿少爷啊”尾音跟着一叹,邢克勤坐下便摸上了自己的额头:“陈嗣都同我讲了,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啊”眉心皱成一道河川,邢克勤看似十分为难的样子道:“毕竟那是皇上亲下的口谕,要翌年秋后斩首示众,我便是有心帮你,谁还能违背圣旨不成”
这话说的清清楚楚,看似无缝可寻:皇上亲下口谕,不能违背圣旨。
但殿子期自小在京城长大,早已看惯了京城里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明白什么是只手遮天,知道这硕大的一张网扣下来,即便是□□,也总能找出一丝缝隙。
还没张口说话,便听见内院里一阵笛声传来,断断续续,凑不成曲。
“早就听闻小少爷多才多艺,想必这后院定是小少爷在学笛”殿子期微微一笑,问道。
“哈哈,让殿少爷见笑了,犬子性格顽劣,让他学些乐器,消磨戾气,陶冶情操”邢克勤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盅,看也不看殿子期,便随口答道。
“那殿某今日算是来巧了”殿子期说罢,便从身侧拿出一樽小木盒递到邢克勤身前。
“前些日子刚收了一根玉笛,殿某才疏学浅,这么好的笛子落入我手中,实在是糟蹋了,不如赠予令少爷,也不算枉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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