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刚走到办公室门前还没抬手敲门,就听到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什么叫危言耸听,你看不到吗?外头那些大烟鬼,一个个面黄肌瘦。当铺里成天都是那些人在当东西,换了一点点钱就赶紧去烧个烟泡。你怕得罪人,怕丢了乌纱帽。你不敢惹那些青帮。你根本就无所作为,也不敢作为。”
“你放肆,你懂得屁!”冯县长怒吼,“你你……”
“把我怎么样,抓起来?好吧,来抓!”冯英翘双手伸到冯县长跟前。冯县长被气得青筋暴起,比划着手掌想扇她一巴掌。想着是亡兄的独女,左右思量着又放下手,“给我回去!”
“我不回去!”冯英翘一屁股坐在县长的办公室里。
“你……”冯县长气急败坏,瞪着倔得像头牛的冯英翘:“你慢慢坐,我不奉陪了。”
冯县长说着,从办公室出来。办事员低声:“县长,沈公子……”
冯县长看了沈启俊一眼,叹了口气:“启俊,我现在有点忙,你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说着他已经快步下了楼梯。沈启俊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但是瞧着他的样子,猜度他是知道邵家布厂突然消失的这件事。就像邵家突然来开了一间布厂一样,已经有人在后边打过了招呼……
沈启俊泄气的,皱着脸,看到同样不得意的冯英翘沉着脸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四目相对,冯英翘吸了口气:“启俊,你怎么在这里?”
“有些事本来想找一下县长……”
“什么事?”冯英翘重重的吐气。
沈启俊悻悻然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今天好大火气。”
冯英翘摇摇头:“时局不好,烟馆的大烟都坐地起价。那些烟鬼不思戒烟,却一个个的变本加厉的抽。抽不起的就去抢,抢不到的就自杀。医院已经收冶了两、三个类似病人。有个护士的先生也是大烟鬼,前天为了抢她的陪嫁,把她打伤了。本来就是违法的事,保安大队不管、警察局不管、县政府也不管!”
沈启俊凝着眉看着冯英翘义愤填膺的样子也爱莫能助。黄赌毒都是青蛇帮的生意,已经领教过青蛇帮了,若不是同这些政府要员们都私下有来往,哪能一直在莆县与各路人马相安无事。
冯英翘瘪着嘴笃定道:“我要写封信到省城的缉毒署告发他们。”
“你别!”沈启俊赶忙拉着冯英翘,“你哪里斗得过他们?”
“斗不斗得过也要试试。”冯英翘哼了一声,“人人都为自保,到时候日本人来了,这里全是一群大烟鬼,还打什么仗。”
沈启俊轻轻的吁口气笑了笑,看着冯英翘一脸倔强的样子,便觉得自己也该同她一样。有些事,倘是冯县长都不好插手,那就想些别的法子。
他跟冯英翘并肩走出政府洋楼。冯英翘要回医院,沈启俊:“我送你一程。”
冯英翘点点头。看着沈启俊的衣襟迎风飘摆,突然道:“你又瘦了?”
沈启俊呃了一声笑:“夏天了,本来也是会瘦。”
冯英翘叹息:“我这阵子忙,往你家去的少。你又不遵医嘱了吧。”
“没有的事。”
“我不信你。”冯英翘嘁了一声,“下班了就去你家,顺便看看伯父现在的身体如何。”
“恭迎大驾。”
两人说笑着,陆天赐又在视线里出现。冯英翘笑了声:“今天真巧,都凑到一起了。”
“真巧啊!”陆天赐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着沈启俊悠然笑道。
沈启俊沉着脸,想装得若无其事,装不来。
“听说布厂出了点事。”陆天赐淡淡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沈少爷但说无妨。”
“布厂出事了?”冯英翘一惊。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先走一步回去看看。再见。”沈启俊也不等他们应个声,自顾的又坐上一辆黄包车。
第25章
冯英翘如约到沈家替沈玉池检查完身体。他这一向倒也还好,许是天气热起来的缘故,没怎么生病。留她吃罢晚饭,冯英翘又想着要回去同叔叔争辩查封烟馆这档子事,没有久留,道罢再见就骑着脚踏车回去了。沈夫人这一向手紧,不敢同别的太太们出去打牌,心情不好,也没空理会沈家两父子,早早的回房休息。沈启俊陪父亲在院子里走动。
沈玉池柱着手仗慢慢的踱着步子。进入五月之后,他的身子就似乎轻松些,每天傍晚都能出屋活动活动筋骨。毕竟久病在床,身体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每多动一下,骨头都发出咯吱吱的钝响。
“你现在开始抽烟了?”沈玉池在院子里走了一小圈,额头上起了汗。风吹送若有似无的烟味到他鼻子里,他嗅了嗅,找到源头时,皱脸睨看着沈启俊。
“呃,嗯。”沈启俊点点头。
“戒了吧,又不是什么好习惯。”
“是。”
“厂子里的事,我听说了。”沈玉池扯了扯搭在肩上的外套,“现在反正也没什么生意了,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厂子结了。厂房机器都在,都是我们家的产业。等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开工。那些先前去了邵家的工人,按在我们家做的时间长短,补些钱。那些一直留在沈家的,若有别的地方安置的就安到别的地方去。若是没有,多补些,别亏了他们。”
“是。”沈启俊点头。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盘算。反正都是钱的事,给工人了,他们还会感念沈家的恩德,总好过被陆天赐左右盘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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