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却没有半分热度。
他到了自己开的点心铺子,这间铺子不大,却足够他过下去,聘请人打理做点心,他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活的就如同大隐隐于市的隐者。
当太阳挂在西方时,他的学生上门了。
嬴政,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但是看他板成一块的脸,很少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孩子。
他过分早熟,又过分严肃,属于孩童的天真与活力过早因为生活的磨砺而没了苗头,更不要说他的老师。
想到这里,嬴政又抬头看了他的老师一眼。
他模模糊糊想到,好像从老师成为他老师的那一天起,对方就没有露出过真心实意的笑。
他连笑容都很少,即使扯动嘴角,那些笑容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笑,或者是冷笑中带着嘲讽之意,总而言之,没有人愿意称呼他短暂的表情改变是绽放笑容。
而且……
他想到。
老师越来越冷了。
他似乎是永远不会错的,也永远不会软弱,在他的身上看不见人类的七情六欲。
他是永远正确的。
在年纪尚小的嬴政心中,这似乎不是什么坏事,相反,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就是绝对正确以及绝对公正的人。
他的年纪还不是很大,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灰色,在年幼孩童的心中,世界上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只有正确与错误,暴君是错误的,那些欺辱他的人是错误的,而叶孤城教导他的,是绝对正确的道路。
他尚且没有感觉到,所谓的绝对正确是不存在的。
叶孤城看着他道:“你来了。”
就算是他的学生,也不能勾出心底生出的温情。
他的心并不柔软,已经被坚冰所包裹。
嬴政一脸谨慎地坐在他的对面道:“我来了。”
叶孤城思忖一下道:“先练剑吧。”
嬴政低头称是。
他的老师无论让他做什么,都不会对他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嬴政一边挥动剑,一边闪过了这一想法。
但是这没有关系不是吗?因为他知道,叶孤城让自己做的事,总不会害了他。
赵国很乱,而他的母亲赵姬光是保护好她自己的秘密就已经令她手忙脚乱,更不要说是在乎嬴政。
她对待嬴政,就好像是对待养的小猫小狗,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如果记得了就给一口饭,如果不记得了,那就不记得了。
这种不负责任的教养方式让他在生长的过程中缺乏营养,长得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而且在这对秦国人过分敌视的国家几次都因为被欺负而差点丧命。
千万不要小看孩子的恶意,大人不会对他动手,因为他是秦国的质子,也是一个小孩子。
但是这些赵国的小孩儿,就不会在乎这么多了。
他们欺负他,用石子砸他,头破了,鲜血淋漓。
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老师。
对这一点,嬴政心知肚明。
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投资的价值,秦国的质子,这一名头只会让自己丧命更快,而叶孤城……
说实话,他以为自己的老师是什么远离了尘世的隐者,从他面上,你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什么投机的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人。
他的眼中没有回家,没有政治,只有辽远的天空。
这才是真正的士吧?
嬴政想,他照料自己交到自己说不定是为了某个承诺,毕竟,虽然他在教导之中尽心尽力丝毫不敷衍,但是嬴政也没有感觉到过多的投入。
他没有投入情感,没有投入热情。
维系两人情感的,只不过是嬴政单方面的孺慕以及热忱罢了。
然而谁都知道。
火焰中有燃烧殆尽的一天,情感也是如此。
叶孤城知道自己的小学生孺慕自己。
这并非是以成人眼光来看的孺慕,而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孺慕。
是的,父亲。
叶孤城有点头痛。
他大概能知道嬴政在缺乏父爱母爱环境下会自然而然对他这个老师有感情上的需求,但问题是,他给不了对方。
连叶孤城自己都很难定义他现在的状态。
他原本立的是入世道,是王道,因为是王道,肩膀上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他很容易能够感受到他手下的人需要什么。
他有情感,并且有热情,为了白云城,他几乎能够无所不能。
而且,除去过度的责任感,除去为了天下苍生的心,他知道自己的灵魂是鲜活的。
这就比如说他看见剧情人物会在心中吐槽一样,他会因为陆小凤被西门吹雪捉弄剃了胡子而开怀,会因为花满楼给他泡的一杯花茶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很容易被那些乐观的情绪所感染,所以陆小凤一直认为,比其他不善于被动摇的朋友西门吹雪,叶孤城要好说话的多。
江湖上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硬要给他们的想法找个原因,那大概是叶孤城是有情的,西门吹雪是无情的。
人怎么能做到无情?
叶孤城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并不觉得西门吹雪就是无情的。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西门吹雪修的是无情道,但偏偏在叶孤城面前,他会笑,会像个人一样,所谓的无情道成为了一个笑话,一纸空谈。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他违背自己的道,绽放出笑容。
包裹着心的坚冰被融化,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柔软的部分。
西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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