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滚作一团。铃兰怯惧地躲在角落里,揪着小毛毯,大滴大滴往下砸眼泪。而程修站在床畔,弯腰扶着浑身虚软的何岸,脸上露出了死灰般的绝望。
何岸已经失去了意识,偏着头,昏迷不醒地靠在程修怀中,一条手臂无力地搭下来,五指微微蜷起,时不时抽搐一下。
他流了太多汗,脖颈湿得发亮,睡衣像在池子里浸过一遭,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色又那么苍白,只有唇角溢出的一滴血鲜红夺目。
郑飞鸾望着那滴血,脑袋里“嗡”的一下,懵了。
他神情麻木,迟缓地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绳索仍套在腕上,却垂下了一截撕烂的短尾巴。
扯断了。
创口皮肉外翻,汩汩鲜血顺着掌心往下淌,染红了五根手指。
灯光那么亮,刺得人眼疼流泪,周围又那么吵,嗡鸣中听见程修反复喊着何岸的名字,因为始终不得回应而语气惊慌,每一声都像在对着高音喇叭,咒骂他这个残忍的。
“柜子里有药,白瓶子,绿标签,快拿给我!”
程修突然想起来什么,指着门边高喊。
那柜子离郑飞鸾只有几步之遥,他一个激灵,被一双无形的手拽回了现实,立刻就要帮忙拿药——他想多多少少为何岸做些什么,尽管他连何岸晕倒的原因都不知道。
“我来。”
戴逍拦住了他,又按着他的胸口,态度冷硬地往外推:“你现在最好别靠近他,到外面去,越远越好。”
郑飞鸾以为他们忌惮自己的暴戾状态,怕何岸再受伤害,便诚恳地解释道:“我已经恢复意识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对他做任何事,你让我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出去!”戴逍厉声喝道。
“药!药呢?!”
程修见他俩这种时候还不忘对峙,简直快疯了。戴逍急忙回头比了个道歉的手势,不再搭理郑飞鸾,拉开柜门,迅速找到那只贴着绿标签的瓶子送了过去。
“还有水!”
程修又伸手,戴逍便匆忙跑去倒水。
郑飞鸾这才注意到,柜子里还摆着许多不同的药,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少说也有七八种。
何岸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药?
他背后冰凉,心里冒出了万千疑问。
程修拿到药瓶,抖着手倒出了四五粒,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数,掰开何岸的嘴塞进去,又灌了小半杯温水,指望着何岸还剩那么一丝清醒,能将它们吞咽下去。
但是何岸一动不动,任由温水与鲜血融在一块儿,化作水彩般浅淡的一缕红,顺着唇角淌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凌晨三点,落昙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十五楼。
这一夜的空气格外寒冷,一点也不像六月盛夏。狂风从楼宇间穿梭而过,猎猎呼啸,横冲直撞,巴掌似的往人脸上招呼,吹得皮肤和指尖都丧失了知觉。
郑飞鸾套着一件橙色的信息素隔离服在阳台上来回踱步,面色焦急,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玻璃门,希望能有人出来给他递个消息。
随便什么都好。
但夜班护士们都在护士台内低头忙碌,呼叫铃一会儿就响一次,他们跑进跑出,早忘了还在隔离区苦苦等待的。
这一层是信息素综合科,收治的o绝大多数都有性腺病变,对的气味异常敏感。一小时前,何岸急诊转住院,郑飞鸾从急诊大厅匆匆赶来,想要陪床照顾,没想到直接被身手矫健的护士长拦在了十米开外。
“我是家属。”郑飞鸾镇定地解释。
“家属?”
护士长眼皮一低,看向手中的诊疗记录,紧接着眼皮又一抬,冷漠地念道:“何岸,23岁,未婚。”
“未婚”两个字念得尤其重,意思是少蒙我。
郑飞鸾纠正:“未婚夫。”
“未婚夫也不行,就你这信息素浓度……”护士长一闻空气,眼神立刻犀利起来,视郑飞鸾如洪水猛兽,“放你进去,全病房都别想太平,心率监测仪能把天花板给我吵翻咯——那边隔离区看到没,待着等去。”
说着抬手指了个方向,又叫来一个小护士,让她领郑飞鸾去换隔离服。
小护士钻进一柜子浅蓝、深蓝、浅绿、深绿的隔离服里翻了半天,总算抱出来一件压箱底的橙色,背后印着阿拉伯数字“9”,还附送透气胶贴一枚,粘在后颈,用来过滤释放出的信息素。
这般全副武装后,郑飞鸾才得以在家属隔离区暂留。
而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三个小时没见过何岸了。
最初何岸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戴逍就不许他同车随行,他只得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追赶。好不容易赶到医院,何岸早已进了诊室。
他没办法,只能去做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付款。
注射见效最快的针剂,使用副作用最小的药物,若非距离太远,郑飞鸾甚至想亲自飞去渊江接一位信息科专家来。
等忙完手头的事情回到急诊大厅,程修和戴逍却不见了踪影。他找护士问了问情况,才知道何岸几分钟前已经转去了住院部,便又马不停蹄地朝住院部赶。结果,在隔离区阳台上吹了足足一小时冷风,他也没见着何岸。
脑中混乱不堪,理不出个头绪来。
隐隐的,他能感觉到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危险因子,禁止他靠近何岸,仿佛靠近了就会发生更致命的惨案,可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没有用强,没有标记,他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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