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笑。
“你说要娶我,说唐翦喊你一声嫂嫂,你矛盾不矛盾?”
容千戟脸一红,不答,也不跟他再别扭了,伸胳膊环住他的腰,正想抱紧些,又觉那铠甲磕得脸疼,还没说话,只是皱了下眉头,重断二话不说,动作也麻利,三两下除了身上的重物,只里面一层单薄黑衣,抓了背上披着的红蓬围住容千戟,将二人裹得死紧。
“为何,神像会落泪?”容千戟被重断搂进怀里细细地吻,头脑发昏,声音都软了几分。
重断不禁道:“如若那时你拿一把刀将我的神像剖开,我的心,定是软的。”
他低头去啄吻容千戟眼下那颗朱砂痣,觉得这一颗丹红像是自己心坎上融下的一滴骨血。
“并非心软的软。是因为你,连石头都会融化的那种软,你懂不懂?”重断说。
容千戟点点头。
他那千年里似乎都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傻事儿乐事儿也做得逍遥自在。
如今面对着重断,容千戟一心只想求个安定,开口道:“第一次成亲时,你未有情根,第二次成亲时,你又为石像,现下你我二人皆清醒,你说,最后的夫妻对拜,到底何时完成?”
重断逗他:“你在庙里拜过我,我也在灵山拜过你,你已是我的人。”
容千戟气结,嗔怒道:“你这是僭越……”
重断伸臂,将那红披一掀,盖尽二人头顶双肩。
“我偏要僭越。”他道。
他低下头捧住容千戟的脸,哑声道:“那花雕酒,不如再喝一回。”
时隔多年,天帝小龙王那连后世话本都描摹不出绝色的面孔上,又落了泪。
重断心头大恸,只将掌心人为世间珍宝般,细细吻过,再深入痴缠。
须弥山大雪,纷飞三日不绝。
重断后来去过冥界几次,冥王之位已归还于五方鬼帝,恶根已由地葬王渡化,唐翦为冥界二把手,大开鬼门关邀重断入地府来探。
唐翦常去战神庙内看过重断,帮过容千戟不少忙,这千年来种种也看在眼里,不免向重断叹道:“从你当年攻入天宫见到小龙王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二人之间缘分不浅,如今果然要相守一生……你要好好待他,他值得。”
忘川河的池水高涨了些,陆续有亡灵与阴兵过路,重断负手而立于河边,点点头。
重断道:“从入冥界开始我便见过太多亡灵,在人间庙宇见过芸芸众生,唯独没见过他那样干净,纯粹的人。以往我见他哭,只觉得心疼懊悔,现今再见他哭,就觉得是我与这三界负了他。”
在战神庙里的岁岁又年年里,重断常想起容千戟那些没有他的日子,却又眼睁睁瞧着容千戟这些没有他的日子。
心中那些怨恨嗔痴算什么?他只嫉妒那日月与星辰。
那些自盘古开天便存在的事物,陪伴容千戟的时光,比他长过一世又一生。
是年,天宫朝政重启,邀燃灯与弥勒共观众神归位,白虎将军重断奉命返天宫任职,再上仙籍,重封监兵神君,执掌天宫虎符,带百万天兵天将。
朝会议事到一半,重断自武将之列走出,抽一长轴漂浮于空中,霎时间殿内光华万丈,那轴边现六个大字,为《昭三界特赦书》。
众仙神曾在千百年前见过重断的告书,如今还有些仍有印象,见今日场景,不禁唏嘘时光如梭,纷纷议论起来,有些舌根不清净的,都还谈起那年的血雨腥风之事。
重断不以为意,对过去面对得坦然,只是端正拱手,对着殿外二佛微微躬身,再调头朝内,对着帝位上的容千戟,缓缓开口。
“臣曾因罪遁入佛门受戒,后有天帝如璞玉浑金,以良善济世渡之,方成功德圆满,得三界特赦。
今重返天宫,前尘恩怨散尽,重逢难以求得,且惜取眼前人,再振我族先烈门楣。
臣定尽力辅佐天帝,保八方太平,守当初灵山一诺。
以骨血相饲,换眉眼独钟,求白头相并,争生世与共。
臣以此诺,证于佛前。”
重断语毕,墨笔滞于空中,此段文字以金书昭告三界。
容千戟座于帝椅之上,不顾有朝臣欲拦,起身行至重断身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见重断俯身半跪于地,低下头。
天际佛光普照,云霞流彩,容千戟耳边,天地似乎都只剩重断一人的声音。
他眼前半跪着的男人,曾与他为竹马,为伴侣,为仇人,为解药,为君臣,更为已登记过姻缘薄的夫妻。
男人以唇吻上他悬挂于腰间的佩剑之鞘。
重断道:“若来世再入天道轮回,仍念。”
愿互为对方佩剑之鞘,生世只为一人崭露锋芒,只为一人护刃疼惜。
以一剑,挡四面八方。
以一人,护三界周全。
佛曰:“各渡有缘人。”
后世人间常有说书人言谈此三界大事,以匆匆数语掠过,将爱恨一笔勾销。
说书人折扇一挥,上书何字看不真切,只道是闭了眼来慢悠悠地吟:“一句总结为,风月不晓恩怨过,道是情字只乃贪。”
座下常有少年儿郎听不太懂这些神怪书目,但女孩对情爱感受得早些,小声着问:“小龙王那绣球向上抛了吗?”
说书人认真回答她:“佛界跳出三界五行,虽然说是属天宫之上,但就算他抛,那也接不到呀……”
女孩一叹气,又问:“两个人分明都忘过对方,可又记得起来,真是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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