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只是汲桑贼寇作乱那么简单……”丁渺双手抱肩,皱眉道:“适才为成都王复仇雪恨的口号震天价响,羊长史可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说,那位成都王殿下在邺城的根基竟然如此深厚,至今还有人愿意为他效死?”
这是许多人都想问的问题。毕竟那位卢志卢子道,昔日的成都王麾下谋主还在楚鲲的身上背着呢。而薛彤更忍不住看了看陆遥。
在场之人中,薛彤最是了解陆遥的出身。如果成都王司马颖的旧部当真还有如此巨大的、足以攻入邺城的力量,那么,身为江东陆氏嫡脉子弟、长辈曾担任司马颖兵马大都督的陆遥,又该如何是好?不要忘了,虽然士衡公曾在司马颖的麾下统领数十万雄兵,但他也正是死于司马颖之手!
对于陆遥而言,那些至今汲汲于为旧主复仇的人,究竟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呢?
“为成都王复仇?”羊恒对此却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成都王昔年确实权倾朝野,但他已经死了。就像是这些年来轮番登场的那些宗室亲王,谁不曾权倾朝野?谁不曾执掌大政、天下云集景从?但一旦他们身死族灭,再怎么庞大的势力随即烟消云散。自从公师籓为屠伯苟晞所杀,属于成都王的最后一支武力也已消亡。如今,那汲桑不过是借助成都王昔年的威势惑乱人心而已……贼寇就是贼寇!”
“羊长史、文浩兄,眼下实在不是讨论敌人来历的时机……”陆遥顺手捡起一杆被丢弃的铁枪,试了试轻重,舞了个枪花:“却不知武库、军营、三台、宫城这几处要地情况,若是这几处能够守把得住,局势倒还不至于败坏。”
羊恒长叹一声:“贼寇正是经三台突入城内,武库、军营等地紧邻三台,素日里武备废弛,绝然保不住!陆将军,我也无须瞒你,来时已见到有贼寇身穿武库所藏的精良甲胄……真是可恨!”
他镇定了一会儿情绪,继续道:“既取三台,贼寇必然攻打宫城!我们须得尽快往宫城去,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卫护新蔡王殿下!万一殿下有所伤损,我……我……”他紧握双拳,浑身发抖,似乎已经说不下去。
陆遥和丁渺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颇有些古怪。纵使是在兵凶战危之所,陆遥也不禁冒出个滑稽的念头:若这位羊长史知道他所效忠的新蔡王刚刚被丁渺殴得半死,会不会当场暴跳起来?虽作如此想,陆遥可不会傻到说出来。
若是羊恒所言属实,军营、武库既陷,贼势必然大炽,下一个目标定是邺城资财所聚的宫城。而邺城守军也必将集中全力固守宫城,双方将有大战。羊恒为人下属,心急助战在情理之中。然而陆遥等人却不必如此,倒不如依照适才的想法,先出城去再说打算。
这般盘算着,陆遥邀请道:“羊长史,如今形势未定,我们人手又太少。以吾愚见,不如……”
话音未落,忽听东边宫城方向无数人山崩地裂也似地狂吼:“杀死司马腾了!杀死司马腾了!”
羊恒脸色惨变,双膝一软便坐倒在地。
陆遥急步奔上牢城围墙之顶,向宫城张望。牢城距离宫城并不很远,天气晴朗的时候,透过铜爵苑的茂林修竹,将将可以望见宫城的重楼飞檐。
此刻天色已黯,原应看不出什么,但却见宫城之内冲天大火猛地飞腾而起,将整座新蔡王府照得亮如白昼,无数美仑美奂的宫殿陷入火海。狂舞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无数大小如蚁的人影往来奔走,有人狼奔豕突,见人就杀;有人狂呼乱喊,耀武扬威。陆遥视野所及,司马门、端门、延秋门、长春门等要隘全都敞开,毫无疑问,宫城已然失陷!
至于新蔡王司马腾……看这架势,恐怕果然是被杀了。
这时羊恒手脚并用地攀上城墙,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竭力眺望。待到将眼前场景看得分明,他惨呼一声:“怎么会?天啊!”
惨呼声中,他脚下拌蒜,骨碌碌地沿着登城踏步摔跌了下去。羊恒毕竟是车骑将军长史,是新蔡王极信重的可靠幕僚。虽然此前因谏言整顿武备之事遭了新蔡王的严辞斥责,可是此刻眼看主君性命不保,他的焦虑慌乱之情简直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眼看着羊恒跌下墙头,陆遥只来得及抬手虚扶。以他的性子,本不会坐视羊恒如此狼狈;以他的身手,也足以救护羊恒。可是,此刻他实在是又惊又怒,顾不上了。
司马腾任并州刺史时,陆遥就深知他的无能。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象,这位身任方伯的宗室亲王,竟然会无能至此!此地可不是与匈奴领地直接接壤的上党、晋阳,而是天下之重的邺城!河北半壁财赋所集,无数雄兵猛将驻扎,两朝帝室经营的邺城!……据有邺城在手,居然被一群聚啸野地的贼寇逼迫到如此地步,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这司马腾是何等蠢人?办的何等蠢事?
他扶着女墙,稳住自己摇晃的身躯,只觉得周身血液一阵冰寒。三台陷落、武库陷落、宫城陷落、新蔡王十有八九已被贼寇所弑。这时候不要再指望贼寇会掠夺一番以后自行退走,肥肉放在饿狼的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只消他们再拿下外城的几座城门,整座邺城便沦入贼手了……
到那时,邺城上下军民人等,包括陆遥众人在内全是釜中游鱼,无一能够逃脱!这样的局面,比适才想象的还要危险百倍!
陆遥纵身跃下墙头,厉声道:“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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