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一样,全都让人瞧不起。还有张觉……什么密侦司,你保不住不要随便招降啊!一反一复,让人寒心。这样子的对手,要是你……呵呵。”秦桧讽刺地笑起来,“要是你是女真人,你放着不打吗?你是一定要打下来的啊,满朝文武看不见这样的事情,还在捞来捞去。心存侥幸……”
“可是……”秦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是……谨言啊,我若反复推敲后觉得做得了事情,我就一定会把事情揭出来。可做不到啊,为师死在这里都做不到。为师不怕死。可死了又能怎样呢……”
罗谨言硬着脖子:“若死了……至少能如那钱希文一般……”
“钱希文死了可惊醒民众!为师触柱而死只会让人笑话!”秦桧敲打着桌子。“只因民众昏聩庸碌。外面怎样说,他们怎样听!而金殿之上的官员,都是人精!触柱而死。他们只说你疯了傻了!要跟他们打擂台,他们先往你身上泼脏水,杀人诛心!把你泼臭了再杀你!到时候官员、民众,皆唾骂你!你以为万事公道自有人评说?荒谬啊,多少人耿直一生,死了之后到如今还被骂做贪官奸臣啊!”
“可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做不到。”秦桧稍稍收敛了怒气,靠上椅背,“完颜阿骨打死了,谨言,你知道完颜阿骨打死了的影响最大的是什么吗?最大的是圣上放心了,圣上可以松一口气了,少一点麻烦了。给圣上报忧……他心中忧的时候没关系,他心中更愿意听到太平之事的时候,你报上去,一开始他也会重视,然而当谭稹出来,后面的童道夫出来,再后面的蔡太师他们一个个都出来,包括北地的那么多家族、当官的都出来的时候,你以为他信谁呀?”
罗谨言想了想:“至少,李相、秦相他们会为我们说话……”
“那就是党争!”秦桧瞪大了眼睛,“为师不怕党争,可这个时候,开始党争……谨言,你知道这意义吗?一个乱七八糟的防线至少还有防线,一旦党争,满朝内讧,女真人就此南下时,我们连最后的预防都没有了。”
“谨言,你去想想,景翰四年、五年、六年、七年……朝堂之上宰相换得有多频繁,半年就换一个,一直到北伐,李相上台,再启用秦嗣源,持续了这几年,这两年朝堂之上多少针对他们的参奏,为师能压则压,能抹则抹,有人说为师和稀泥,有谁知道,为师尽了全力维持,不让出现大的党争。”
“为师想要保全李、秦二相,哪怕他们做得不尽如人意,至少有人去做,有谁明白为师的苦心孤诣!你又有没有看到,完颜阿骨打的死讯传来之前,朝廷对这次武状元考有多重视,因为它是陪着招安诏来的!可是他的死讯一来,朝堂上打压习武之人的呼声又开始出现了,开封府尹王时雍,上折子说习武之人最近乱了京畿治安!习文这么多年,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怕军人压了他们一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做事是有办法的,尤其朝堂之上……”秦桧叹了口气,“真正决定这件事情的,是圣上的心情,圣上忧,则天下忧,圣上不忧的时候,天下也忧不起来。为师会在最近想个办法,让圣上能忧起来,这才是做事、才是在朝堂上做事之法。你迟早是要进金殿上去的,到时候,你便明白,要成一件事,能有多难了……为师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下去吧。”
“但是……”罗谨言犹豫和挣扎了许久,秦桧已经下了逐客令,开始闭目养神,终于,年轻的男子还是从房间内出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过了一阵子,有人从外面进来,乃是秦桧的妻子王氏,她端了一碗羹汤进来,见夫君在闭目养神,放下羹汤,给他背后和头上按了一阵。秦桧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
“听说谨言来了,他就离开了?”王氏轻声问道。
“他……唉,走了……”秦桧干涩地、而又疲倦地。答了一句,目光望向门口,天光正从那里刺进来……
罗谨言一路走出院子,走出秦府。回到家中时,妻子迎了上来:“去见了恩师了,恩师身体如何啊?”
秦桧视罗谨言如子侄,也是因此,罗谨言的妻子见到秦桧的次数也不少,有时候是去秦府,也有些时候。秦桧会亲自登门来访。对于那位一身正气的夫婿恩师。罗谨言的妻子于烟也颇为尊敬。
听到妻子的问话,罗谨言的眼中晃过秦桧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与开裂的嘴唇,终于还是笑了笑:“恩师身体还好,他问起了你跟孩子。”
“恩师就是爱操心。”
于烟笑了笑。她看见自家相公情绪似乎不高。想是公事上遇了什么麻烦。想说几句有趣的话儿来开解一下,便听得后方有婴儿的哭声传来,连忙跑过去了。
两人成亲已有数年时间。夫妻感情甚笃,却直到今年二月,于烟才诞下一名男孩,也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罗谨言走进后方起居的院子,妻子抱着六个月大的孩子,坐在檐下的栏杆边给孩子喂奶,光芒像金粉一般的洒在母子两人的身上。罗谨言走到院落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相隔丈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于烟白了相公一眼,随后又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那儿,直到喂完了奶水,孩子不再哭泣,满意地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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