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将军短促地回答,双眉紧蹙,表情十分凝重。
齐修看他这样,突然不敢多问了,只得乖乖等看接下来的事情。
六个小孩儿里面,刚才拍过胡同口吊嗓子大爷的那位突然发现了门口的将军,伸手去拍其中一个孩子,说:“唉,窦勤,那不是你和包老爷总爱喂的狗吗?”
那个叫窦勤的孩子嫌弃地皱了皱眉,不悦地回:“谁’总爱’啊,我就是看这狗漂亮,才偶尔跟那老头儿玩儿!”
另一个孩子说:“那你跟那狗挺熟吧?能不能喊它进来玩玩儿啊?”
窦勤犹豫了一下,有人推他,催促道:“赶紧啊,那狗整天眼睛往天上长,我们谁都撩不动,你喂过它,它能认你吧?”
窦勤就被说动了,看看这群朋友,又看看门外,到底还是听了朋友们的,跑到门口冲过路的将军吹了个口哨。将军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抬头朝他看了看,还扬起尾巴,微微摇了摇。
这招呼打得可真是矜持。围观者齐修暗暗吐槽。
窦勤看它有反应,果然是认自己的,就跑过去,先摸摸将军的脖子,又揉揉它下巴,笑盈盈地哄它:“来我家玩儿不,给你吃好吃的。”一面拍着它的背,将它往自己家里引。
将军毫无防备地跟着这个小孩儿进了四合院。
“哈哈,你真是,怎么这么乖……”齐修终于忍不住吐槽出口。
然而眼看将军路过门外那棵树的一刻,突然明白过来,吐槽忽地住了口,看戏的心情被一种惊诧又悲伤的情感取代,不用再往下看,齐修也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将军怕就是丧命在这群熊孩子手里。
齐修看着院子里一群小孩儿开始轮番逗将军,开始还是逗着好玩儿,慢慢就开始有些粗暴。一会儿捏捏脖子,一会儿揪揪毛,还有用小树枝捅它的,专挑腹部戳,他们叽里咕噜的谈话里透露出,“听说它是战犬,肚子被枪子儿打过的”,他们哈哈笑着,要戳枪子儿打过的地方。
在这些玩弄下,将军表现得不冷不热,只在极不舒服的时候刨了刨后腿。
动物的情绪表达和人到底不一样,齐修旁观,觉得它太乖顺,简直有些逆来顺受了。再一想结果,肚子里就没来由地憋起一股怒火。他要不是已经死了,肯定上去大嘴巴抽这些孩子。
将军越温顺,这些孩子就越残暴。
他们有人卡住它的脖子,有人用力挠它的肚子,还互相交流“手感”。
齐修看着身边这位人形将军,心里难受得难以形容,咬牙道:“你怎么,这么,这么……你为什么不跑啊,这些熊孩子对你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吗?”
“窦勤。”将军轻声说,“窦勤三岁的时候,在司令家里住过半年,我们认识的。司令还说过,要像保护家里人一样,保护窦勤,无论发什么,都不能伤害他。”
他语气笃定而认真,齐修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被这群孩子玩死四十年后的此时此刻,还认为自己当时的逻辑是理所当然的:司令交待过的,都是必须要执行的。
“你的司令,没有告诉过你吗?小孩子是很坏的!”齐修咬紧了牙,脸色气得发青。
将军看着他:“我知道,但我要听司令的话。”
这时,孩子中最顽皮的那一个已经跑到屋里拿了绳子出来,看起来是要把它绑住。想想那天那个过路老头的话,将军是被吊死的,齐修就不寒而栗。
小孩子是很残忍的,这一点,他深刻地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曾残忍过。童年,那是人性蒙昧的时期,人的行为更多地受到天性的驱动,没有那么多文明思想的约束。
事实上,他记得自己的小狗是怎么死的。
那年,他的小狗在最炎热的夏天突然拉了血便,接着就卧地不起,他知道村里有懂得给狗看病的医生,但是他在救小狗和看小狗怎么死掉两个念头之间,被后者支配,于是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它,等了很久,直到它死掉。
那个年纪,他和小朋友一起用各种残忍的方法玩死一只飞虫、一条蚯蚓,是常事。所幸鸡鸭猫狗是体量更大的动物,并且是家里财产的一部分,才会免于这样的虐玩。
然而,宰杀食用,或者看着它们死掉,也是常事。小孩子,他们没有想过动物也是有灵魂的,夺去一条动物的生命,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能不能……能不能不看了?你要我帮你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齐修不由得有点哀求起来。
那院子里的孩子已经把将军的四肢绑在一起,动手的有五个人,窦勤是唯一没有参与的,但他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木然在一旁。这些半大的孩子,多半都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等他们明白了,也只能后悔慨叹自己童年太残忍,而死于他们残忍之下的将军,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哪怕,他是一只狼妖。
齐修这一刻的痛苦,纠集了他自己童年的悔恨,也充斥了他此刻的不忍和急切,显得压抑而激动。将军却只是看看他,又看看院子里。
“不行,后面那一段我记不得了,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尸骨。我们雪狼妖就算死也要完完整整,不然没有资格走妖道,再做雪狼妖。等一下我死了以后,我就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我需要你帮我看看,等你回去以后,去找一找我的尸骨,帮我拿到司令坟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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