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射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起身往外走。休养了这么多日,伤好得七七八八,虽然有时还有些痛痒,但寻常走路只要慢些也无大碍。
他一站起来,陶墨便跟着站了起来。
顾射起脚过门槛,走得头也不回,“送客。”
陶墨追到门槛处,停住,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不后悔刚才的反驳,只后悔自己没读过书,说话措辞不够婉转,明知道顾射是为他好,自己却惹他生气。
他不知自己后来究竟是怎么回的衙门,只是进门就躺在床上不想动。晚上郝果子送晚膳来,他蜷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郝果子问了几次无果,又换了老陶来。
老陶没进门,只是在门口无声地望着他。他布这个局,就是想要快刀斩乱麻。情之一物,害人不浅,只会越陷越深。与其等日后陶墨不可自拔时再面临这种种困苦,倒不如现在就将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若顾射也有心,那他再无话可说,成全他们便是。如若不然,哪怕是用金剑银刀,他也要将两人断个干净!
月光婉约,院落疏影重重,地上清辉数点。
顾射独自坐在垫了数层棉花的软座上,旁边放着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顾公子好雅兴。”老陶从屋檐上跳下来,“独自一人举杯邀明月。”
顾射道:“陶先生也是,夜半踏月寻芳,不过似乎寻错了地方。”
老陶干咳一声道:“我是来寻顾公子的。”
顾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想请顾公子帮一个忙。”老陶道,“近日来有位许小姐请媒婆为她与少爷做媒。我寻人打听过了,这位许小姐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家里又有一间绸缎庄,是难得的好姻缘。只是我家少爷羞涩,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难免摇摆不定。我想请顾公子念在与少爷相交一场,劝劝他。”
顾射放下杯子,“你不是来请我说项的。”
老陶一愣。
顾射缓缓道:“你若真想让陶墨答应此桩婚事,就不会来找我。”
老陶面色不改道:“何以见得?”
顾射道:“你明知,我绝不会答应的。”
老陶无辜道:“我不知。”
顾射淡然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老陶道:“我可否问一问缘由。”
“不可以。”顾射道。
老陶望着他,眼中充满探究。
顾射面色自若,半晌才道:“因为我也还未想通。”
89、后发先至(八) ...
月过中天。
光落在枝头,依稀缠绵。
顾小甲取了件披风来,盖在顾射的膝盖上,“公子,夜深了。”
顾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摩挲。
“公子。”顾小甲朝屋檐上屋檐下张望了好几眼,“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
“嗯。”
顾小甲瞪大眼睛,“谁?”自从顾射挨了板子之后,他就有些草木皆兵,唯恐一眨眼,顾射又负了伤。他不止一次提议要请几个护院坐镇,都被顾射驳回。如今大半夜竟有人旁若无人进进出出,看来是非请不可。
顾射不答反问道:“去海外的船如何了?”
顾小甲呆了呆道:“偶尔接些小生意,行不远。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即可就能起航。”
顾射摸着杯子的手指一顿。
顾小甲试探道:“莫非公子打算出海?”
顾射沉默了会儿,又摇了摇头。
顾小甲极少见顾射如此心神不宁,似是为某事所困,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他见顾射没反驳,又进一步问道,“与陶墨有关?”
顾射眉头微蹙。
顾小甲眼珠子一转道:“是否是许小姐请媒婆上门之事?”
“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顾小甲看着顾射脸色,斟酌了下道:“以许小姐的家世出身与陶墨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
顾射侧头看他。
“我觉得陶墨不会答应。”顾小甲道。
顾射道:“为何?”
“公子难道没发现陶墨他……”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顾小甲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干笑道,“我是说,陶墨若是肯答应,也不会让许小姐三番两次托媒婆上门了。这事儿都快传遍了谈阳县,若陶墨不娶她,许小姐怕是以后只能远嫁了。”
顾射道:“你适才想说的并非这句话。”
顾小甲目光游移,“那,那公子说我想说什么?”
“陶墨有断袖之癖,不爱女子。”顾射淡然道。
顾小甲噎住,脸涨得通红。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却不敢深思。“断袖分桃之癖到底为世俗所不容。陶墨还在朝为官,我看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吧?”
顾射道:“你是否有断袖之癖?”
顾小甲一下跳起来,“自然没有!公子,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如何知道没有?”顾射问得坦然,丝毫无忸怩之态。
顾小甲吞了口口水道:“当然没有。我看到漂亮的女子会脸红心跳,怎会有断袖之癖?”
顾射沉默。
“公子,你没事吧?”顾小甲暗暗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顾射道:“我对女子毫无感觉。”
顾小甲忙道:“那是公子没遇到合意之人。”
顾射一脸云淡风轻道:“对陶墨会。”
“……”顾小甲整个人僵住,半天回不过神。
顾射掀起披风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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