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个天津同学的口头禅:介倒霉孩子……
早饭过后明镜拎着明台的耳朵命他回房“思过”,顺便布置许多功课让他写。明诚自己回明楼书房念书。明楼和明镜坐在客厅里,明镜这才流泪:“这个时局,你回来干什么?”
明楼就怕姐姐流泪:“姐,哪有好时局?”
明镜很憔悴,她裹紧披肩:“也罢,安全回家来就好。打算呆多久?”
明镜还是要赶明楼走。明楼心里黯然,姐姐是替了他的。原本应该是他撑在上海……说什么都没用了。
“学业您不用担心。我擅长念书,您也知道。这次回国来,主要是想家。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撞上这几天的……”
明镜悚然:“你不提,我也不敢提。你路上遇到什么没有?他们查共产党,有没有难为你?”
明楼看着明镜笑:“没有。”
五月份,上海终于有了些春暖花开的意思,连墙根下的野草都活得坚强不屈。明楼天天坐在一楼沙发上看报纸,看得明台心惊胆战,猴在明镜身上问她大哥什么时候回法国。明镜搂着他:“你着急去法国呀?”
明台嘟着小脸笑:“不呀,我不离开姐姐,我也不离开家。”
明镜搂得更紧了。
在一楼看报纸的明楼突然放下报纸,站起来出门。明诚端着咖啡出来,默默地放下咖啡,整理茶几上一摞报纸。都是今天的,被明楼放下的那一份是《申报》。头版头条是评选四大名旦的事,其他也没什么稀奇。明诚注意到有一条寻人启事很特别。
洞观兄:
新来沪上,人地两生,唯望不吝赐见
弟予悟
明诚觉得这则启事有些怪,说不上哪里别扭。洞观……明诚突然想到明楼中学结业评语,大篇赞赏之词,其中一个词被红笔圈出来,重重划了几道——洞若观火。
应该是明楼自己圈的,并且为此默默得意很久。
明诚整理报纸放回书房,然后一鼓作气,把一杯咖啡都灌了下去。
明楼赶到丹桂茶园,台上正在唱评弹。明楼听着乡音,两眼发直,似乎在欣赏,只是唱的什么全然没听进去。不一时伙计上来添茶,明楼给了些小费,伙计眉开眼笑,退了下去。来茶园消磨时光的什么人都有,唯独明楼太扎眼,总是有眼光有意无意扫他。年轻英俊富家子弟,举手投足很“洋派”,大约是个归国的。身上的衣服真挺括,肯定是正经洋货。
明楼被扫得受不了,只好告辞。
他西装口袋里多了一张小纸条,但他并没有着急看。
第二天,爱多亚路上的一家“卉林骨科医院”来了位病人。病人自称姓王名庸,左腿腓骨胫骨全断,明显是枪伤。
这位王庸是个外地人,还带着枪伤。赵卉林医生冷冷地看了一眼,礼貌强硬道:“不收。”
陪王庸来的人有个小青年,脸上笑纹很深,惯会给人陪笑脸:“上海滩谁不知道您赵医生是顶尖的骨科大夫?您就是我们的希望,救死扶伤,扶危济困,全靠您悬壶济世!”
赵卉林医生无动于衷,冰雕的人一般:“不收。”
王庸躺在担架上,没生气,看赵卉林转身要走,一把拉住他的手:“您不收治我,总得给个理由?我是明先生介绍来的,或者您得给他个理由?”
赵卉林戴着眼镜,玻璃反光挡住眼神:“您这是枪伤,还不是普通的枪。您是什么人?”
王庸大笑:“赵大夫您可说错了,这年头,可不就是老百姓才挨枪子儿!”
明楼在家接了个电话,背着手打转。明诚刚放学,拎着包从大门外进来。今天大约是什么课外活动晒了挺久,他一进门,太阳蓬勃的气息跟着涌进来。
明楼心里一动:“你能不能帮大哥一个忙?”
明诚眨眨眼:“好的呀。”
明楼看着这个半大的少年,伸手放在他肩上:“这一下,全看你的了。”
赵卉林对王庸不冷不热,始终怀疑他是什么人。王庸对着人苦笑:“这个赵医生倒真是个正直的人,认定我是越狱的江洋大盗。我真怕他哪天真把我举报了。”
王庸的腿是个问题。被子弹打穿所有骨头,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妥善治疗。一般医生的建议都会是截肢,王庸激烈反对。赵卉林医生懒得跟他废话,他不同意,又不走,只好占着床位拖着。
王庸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病房外面忽然敲门,王庸咬着牙坐起来:“请进。”
进来的不是赵卉林医生,竟然是个半大小子。瘦瘦薄薄,走蔓儿的瓜秧子似的。
明诚冲王庸点点头:“王先生是吧。您好。我是来教你上海话的。”
王庸一愣:“你?”
明诚端坐在王庸身边:“是我。我们开始吧。给我下达任务的人说,务必让你尽快学会,尽可能乱真。”
王庸看着这个一板一眼表情严肃扎个小领结正在变音期的“先生”直乐。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容长脸,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和嘴。明诚对他心生好感。王庸试探着问:“你还知道什么?”
明诚微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我大哥,我照做就可以了。”
第3章
明镜犹豫再三,还是往法国拍了封电报。她懂法文,其实算得上读写熟练。当年法租界第一个华人留法女学生归国,开着极其稀少的轿车飞奔过霞飞路,轰动上海滩。明镜记得她身上法式成shú_nǚ人的优雅和洒脱,还有配色明快艳丽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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